“大师已经知道该如何救宸爷了吗?”这句话问出口的同时,藏晴的心提至了喉头,感觉就快要跳出来。
“这几年在尘世中行脚,我在一次偶然机会下学会了一项奇门之术,那方法就是要置病者于死地而后生,可是,不保证一定能够让他清醒。”莲庆的目光停留于躺在床上昏迷的雷宸飞脸上,语气十分平静。
“你是说就算施治之后,宸爷不一定能够醒过来吗?”
“是。”他点点头。
“所以,他可能一辈子都这样沉睡下去了吗?”
“不,夫人没听贫僧刚才所说的话吗?置之死地而后生,如果他不是醒来,那就会是最坏的结果。”
“是什么?”他的话让藏晴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
“若不能生,那就是死。”
一瞬间,藏晴像是被人兜头淋了盆冻寒的冰水,让她整个人彻底地打从心里发寒了起来,她不知道该如何反应,只是定定地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
“不!他不能死!他不能!”她不停地摇头,颤着声说。
“人生自古谁无死,凭什么他就不能呢?”莲庆觉得她的说法真是有趣,泛起微笑,“是生是死,看老天安排,不过贫僧能够肯定,眼前只有置之死地而后生,才能救他,就看他是否真与佛有缘,能是凤凰之身,因为这天底下只有凤凰涅盘了,还能在烈火之中得到重生。”
莲庆所说的话,每一个字都沉沉地打在她的心里,她定定地瞅着雷宸飞沉睡不起的容颜,那明显的消瘦与苍白,谁也说不准他能撑到什么时候!
除了一口气尚存之外,他根本与死无异。
就算她不愿意承认,但是,她的心里是清楚明白的。
他在沉默之中,一步步地往死亡而去,越来越离她远去。
“请大师体谅晴儿只是一名俗世愚妇,不能轻易的看待生和死,所以,请给我时间考虑,大师说得对,凭什么宸爷不能死呢?不,不是他不能死,是我不能失去他,是我不能。”
说完,藏晴别开美眸,忍住了没让眼泪掉下来,对祥清说道:“时辰不早了,带大师到客厢去歇息,大师,请吧!”
说完,她朝着莲庆扬起纤手,微笑恭送他离去。
但她的微笑只能勉强撑到他们后脚离开门坎,在他们的脚步声尚在耳边,笑容已成了呜咽,眼泪已经掉了下来。
十八年前的雷家虽不若现在的“京盛堂”,可是却也是一方富贾,雷家的大宅历经三代主子,盖得是美轮美奂,雕梁画栋无一不全。
可是,当藏晴在这片废墟里,难以想象这里就是当年的雷家宅院,屋顶上脱落的瓦片,屋墙上斑驳的漆痕,几栋旧宅子就坐落在荒烟漫草之中,任是谁也想不起它们当年的绝代风华。
她站在天井之中环视,头上的天色阴霾,耳畔的凄风呼呼,像是有人在她的耳畔哭喊着。
那天,她听祥清说,雷宸飞一直以来都觉得是雷春年的阴魂不散,才会让雷家几十年来没能过上一天平静日子。
“祥清。”
“奴才在,夫人。”祥清上前了一步。
“你说的北边小院在哪里?”她问道。
“夫人,你还是别去吧!就算是在当年,也没人敢接近那里。”
“告诉我,在哪里?”眼下她要做的事,谁也休想拦她。
祥清最后无奈点点头,“请夫人随我来。”
说完,他掉头走在前头,领着藏晴往那小院走去……
入夜,万籁俱寂,藏晴让人将雷宸飞扶起半躺,与他相互依偎,娇美的脸蛋枕在他的肩畔,视线望着窗外的灯火通明。
他见到了吗?见到在这黑夜里无比明亮的“雷鸣山庄”了吗?
藏晴回过眸光,拉过他的手,搁在她浑圆的肚子上,柔声说道:“你知道吗?今天,我去了一趟雷家的旧宅院,看见那地方十几年来没有修缮整理过,都已经荒废了,你就真的忍心吗?宸爷,还是你对自己从小生长的地方,真的一点都不留恋呢?”
话落,半晌的沉静,她才又幽幽地界面道:“你要问我去那里做什么吗?我不瞒你,我是去那里想找到人们所说的雷家鬼魂,如果,雷家真的被诅咒了,真的被当年发疯的春年叔公给诅咒了,那我就只能求他,我求他饶过你,求他让你活下来,我对春年叔公说,在雷家的斗争之中,你也是受害者,过往的恩怨罪不及你,如果真要算在你头上,是冤了你,这不公平的,是不公平的。”
说完,她闭上双眼,感受着与他相偎在一起的亲昵,然后缓慢地睁开双眼,对着他说道:“我想冒险,我想赌一把,我想让莲庆替你医治,就算只有一点可以赢的机会,我都想赌赌看,你说呢?我该赌吗?宸爷。”
说完,她凝视着他静默的脸庞,这时,仿佛要回应她所说的话一样,她感觉到他的小指微动了下,虽然只是一下子,但是她万分确定。
你是主子,只要你心里有了决定,就不必过问任何人。
藏晴的心里无比激动,这一刻,她仿佛又听见了他的声音,记起了他曾经对她说过的话。
一字一句,仿佛昨日才听闻他所说,所以也牢惦在她心里。
“但相对的,我也必须自己负起责任,是吗?”她泛起苦笑,勾住了他的小指,像是要与他做个约定,“是,我决定了,我要让莲庆救你,可是,请你答应我,宸爷,要醒过来,不要抛下我一个人,千万不要……”
第9章(1)
“夫人!请你三思!”
“京盛堂”的议事大厅里,以李伯韬为首的掌柜们一字排开,反对她答应让莲庆以极险之法救治他们的主子。
藏晴坐在首位上,神情恬淡,相较于他们坚决反对的紧崩,她看起来像是一派轻松,缓慢地捻动着象牙佛珠,那徐而从容的神情与姿态,宛如他们所面对的人其实是雷宸飞。
祥清站在她的身侧,与其他人同时注视着他们的当家主母,倘若只是看她淡定的表情,会以为她根本就是铁石心肠,拿他们主子的性命开玩笑。
但是,他比谁都看得更清楚,这些时日以来,她对他们爷的付出,以及一肩挑起“京盛堂”的辛酸苦楚,知道她绝对是经过深思熟虑,才会做出如此重大的决定。
半晌,厅堂里没有人再说话,只剩下佛珠微微碰撞的清脆声音,蓦地,声音戛然而止,藏晴面对众人的反对,没让自己流露出半点怯懦。
“依你们的说法,是我蓄意要谋害宸爷吗?”她透着严厉的娇嗓震碎了厅堂里的沉凝的空气,美眸一扬,正对着李伯韬,“他是我的夫婿,我要他活,这话还要我说得更明白吗?”
就算是一字一句说得坚定而有力,但是,说到了最后几个字,她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眶,相较之下,美丽的娇颜如纸般苍白。
闻言,李伯韬与众人相视一眼,最后,他们的目光回到她的身上,在双方之间的紧崩,就像是拉到了极限的弓弦,再多施上半点力,就要撕裂。
蓦地,李伯韬走上前两步,开口打破了沉默。
“一直以来,老夫与众人都以为爷是顶住‘京盛堂”的天,没有他这片天,就没有今天的‘京盛堂”,可是老夫忘了一件事,若爷是天,夫人就是地,是我们这些人的主母,同样也撑着‘京盛堂”,所以,既然是您深思熟虑之后所做的决定,老夫说什么都没有反对的立场了,请夫人放心去做吧!无论如何,我们都会支持下去。”说完,他回头看着众人,“各位,是这道理吧?”
“是!我们都支持夫人,请夫人宽心去做吧!”众人异口同声说道。
“谢谢。”
藏晴看着他们,泛起微笑,在这个时候除了这两个字以外,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如何表达内心对他们的感激。
在莲庆对雷宸飞施针与下药的时候,藏晴很坚持要在一旁看着,她让自己的神情看起来十分平静,像是在看着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关的事。
她怕自己只要流露出一丝情绪,内心就会崩溃。
莲庆说整个疗程需时七七四十九天,如果在最后一天雷宸飞没有醒过来,那么,就等着替他办后事,而这药一旦喂他吃下了,就再也没有回头的机会,因为如果不继续喂药,他也是一死,而且是必死无疑。
一个时辰之后,莲庆终于收针,因为长时间的专注而感到疲累,离开了“卧云院”回到客厢休息。
藏晴则是走到床榻之前,看着雷宸飞苍白至极的脸色,再也忍不住内心的激动与颤抖,转头望向一旁的祥清,瞬时泪如雨下。
“我到底做了什么?我到底对宸爷做了什么不可原谅的事?我要害死他吗?我这是存心要害死他吗?!如果他没有醒过来怎么办?如果结果不是好的该怎么办?如果他真的死了,就是我杀死他的!我到底是在做什么?老天爷,我到底是对他做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