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几个字,她软柔的嗓音听得出一丝迟疑,眸光齐平地定在丈夫厚实的肩头上,揪住他袍袖的手更加用力。
“我已经不是个三岁孩子了,你做什么放心不下?”夏侯胤敛眸着她每一个细微的反应,心里觉得纳闷,她的表情看起来像是在逃避些什么,“你留下,再过几日随太爷一起回京。”
看她这样子让他想答应带她回去,但是毕竟长辈还在,如果他贸然答应未免有失体统。
“不,就让她跟你回去吧!”老太爷蓦然开口,笑呵呵地说道:“你们是夫妻,夫唱妇随自然是最好的,胤儿,别担心太爷爷,就让她跟着你回去,毕竟要做好夏侯家的主母角色之前,她要先做好你妻子的角色。”
段倚柔咬唇,听出了老太爷的一语双关,她确实是在逃避,就怕被留在老太爷身边,她最后会被迫答应他要办的事情。
“好,既然太爷说了,那孙儿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说完,他反掌握住她冰凉的纤手,瞧她愣了一愣,最后露出宽心的微笑,那笑颜令他的心头微微一热,一抹温柔的笑痕不经意地勾上他的唇畔……
第4章(1)
转眼间,秋去冬来。
段倚柔十分庆幸之后老太爷便没有再提起那回事了!对待她也总是笑呵呵的,十分的慈蔼可亲,令她十分喜欢。
家里的事情有容容在张罗,她是个很聪明的女子,凡事都处理得非常妥贴,如果要说有什么不好的地方,就是她的容貌太过美丽,外表看起来娇贵傲气,教人觉得不好亲近,但段倚柔知道那不过是表面而已。
与夏侯胤成亲之后,日复一日的生活,虽然称不上愉快,但是至少平静,他们依旧没有圆房,但这是他们之间隐而不宣的秘密,外人并知晓,老太爷也算耐得住气,没过问他们怎么还未见喜。
冬日的尽头,气候依旧寒凉,前几日下了场雪,积雪都还未消退,这时却听说在南方的吉祥镇梅花已经盛开了,镇上的长老派人到夏侯家邀请财东前去参与他们一年一度的梅神祭,祈求风调雨顺,让今年的梅实能够丰收。
前些年,都是老太爷应试邀前往,但是今年入冬之后,年事已高的老太爷直嚷着一把老骨头都不听话了,要夏侯胤与妻子一起前去替他送礼道贺。
两人才到吉祥镇,就被镇民们热情款待,毕竟,夏侯家对他们而言可是衣食父母,他们吃的穿的用的,全仰赖夏侯的兴旺。
镇长听说新进门的夫人没瞧过做蜜饯的作坊,立刻热情地邀请她前去参观,段倚柔听说成千上百的陶缸里装了梅子,惊讶了好半晌。
“一来,请夫人尝尝这个。”镇长让人取了些腌梅子过来。
几颗腌梅子就搁在小浅碟上,段倚柔称谢接过,抬眸望了身旁的夏侯胤一眼,见他没有表示,低头取了一颗梅子含入嘴里。
夏侯胤看见她立刻皱起了脸,似乎酸得难受,他忍不住勾起一抹浅笑,早看出了镇长递给她的梅子不只是酸,而是非常的咸,制法十分独特,这种梅子一向不会搁在“庆余堂”的铺子里卖。而是大批制成之后,让朝廷给买去,在军队之中给将士们的饭菜中加入这种梅子,不只可以提鲜,而且使食物不易腐坏,要是不小心吃到了坏东西,在不严重的状况之下,还可以解毒。
“好吃吗?”镇长笑呵呵地问。
段倚柔好一会儿不能说话,不知道该如何形容,最后才呐呐地说道:“酸了一点,也咸了一点,可是,能吃出用了心思。”
没料到她会说出那句话,原想捉弄她的镇长与镇民们倒是不好意思了起来,干笑地摸了摸鼻头。
“他们是故意的。”夏侯胤看了镇长一眼,伸手接过她手上的小碟子,“这梅是蜜饯,却也是药,是要给朝廷的,当年,夏侯家的祖先在这镇上找到了这种梅子,刚好那年军队中闹了一场吃坏肚子的大灾难,甚至于有人因此而死,老祖宗那时候才刚做朝廷的生意,就把这东西给引荐了进去,用了还不到半个月的时间,就解决了那场灾难。”
“所以,这腌梅子是你们的骄傲吧!”段倚柔接回了小碟子,笑容对镇长说道:“我想,你们应该不是故意要整我的,是要把最好的东西拿给我看吧!谢谢,倚柔领受你们的好意了。”
“不客气!不客气!”镇长与镇民们一个个眉开眼笑,说是故意要整人,倒不如说他们是献宝,不一开始就吓吓人,哪有机会诉说这宝贝后头,其实大有玄机呢?
一开始她没有生气,就已经赢得他们的好感了,再加上她后来这一番话,在场的人们都已经不由自主地喜欢上这位新夫人了!
答应了镇长稍后会参与盛曲之后,他们来到镇民们所说的花开得最灿烂美丽的山坡旁,在一洼终年不干的清澈池水畔,一株千年红梅迎风而立,那艳丽的颜色在晴天之下好看得教人转不开视线。
段倚柔被梅树给吸引,走到树下,仰眸望着那千年梅树艳而不妖,媚而不俗的姿态,娇美的花朵生在线条苍劲有力的树干上,就像是有灵气一般,令她望出了神。
而夏侯胤则是望着她,他并不讶异镇民们立刻就喜欢上她,经过这半年多的时间,她在夏侯家也是颇得人望的。
曹南昌曾经与她说上几次话,后来也对他说过,说她的淡吐得体,心肠也好,奴才们不敢对容容说的话,对着她反而能够说出来,在她的帮忙之下,不少人的困难获得了解决,对她都是充满感谢。
“你真是厉害,简单的几句话就收买了人心。”他走到她的身后,与她一起仰头看着红梅。
“我没想收买他们的心,只是我很明白,因为用了心,更希望可以得到夫人的肯定,哪怕只是一句话也好,都能让人觉得很高兴。”因为,她也是那个希望可以得到肯定的人,所以格外能够明白那份心思。
夏侯胤低头看着她的背影,忍不住伸出一双大掌握住她细瘦的膀子,似乎在掂量着她的分量似的。
最近,他总会像这样不经意地碰触她,他触肤的温度令她微颤了下,身子不由自主地瑟缩了起来,她一动也不敢动,能够感觉到他的气息近得像是微风似的拂过她的耳畔。
“你可以回答我一个问题吧?”
“你问吧!”他的手掌从她的肩缓缓地移落到她的肘上。
她忍住了不动,只是低着头小声地问道:“如果太爷问起为何我迟迟没有见喜,你希望我如何回答他老人家呢?”
“这个问题我还以为你一辈子都不会问了。”他轻笑了声,放开她。
得到了释放,她松了口气,回过头看着他,“我想知道你的答案,如此一来我心里才有个底。”
闻言,夏侯胤抿唇不语,看见日光从红梅树间筛落,投映在她洁白的脸蛋上,她的肌肤一向都是十分干净的,在晴光之下,淡淡地泛着抹红润。
“对于我不跟你圆房的事,从来没有听你埋怨过半句。”他平静地说,不太明白自己此刻内心的想法,或许,他是等着她埋怨的,以现在的他而言,要抱她并非是做不到的事。
“那是你的决定,我也只能接受。”她微笑,平静得一如往常,“你是我的夫君,我自然是要听你的话。”
“你一向都是如此逆来顺受吗?”他挑起眉梢。
“我看起来像是逆来顺受吗?”段倚柔反问,眸光瞬间黯了一黯,勾起一抹浅浅的苦笑,“或许是吧!只是已经习惯了,便不知道该如何反击了。”
“如果这不是你真实的个性,那便是虚假了。”
“虚假?”她没想到会听到这两个字,傻愣了下,没料到会从他的嘴里听到这两个字。
“是,虚假。”他浑厚的嗓音斩钉截铁,对于她只是淡然授受他的决定而感到一丝恼火,“这些日子以来,太爷爷说过你是好人,容容也说过你是好人,就连曹大掌柜都替你说好话,原本世间的道理是有人喜欢,自然就会有人会讨厌,可是你竟然可以人人赞好,没有一点虚伪的功夫,还真是办不到!”
看着他,她说不出话,只有心头一阵沉沉的揪痛……
这一夜,他们夫妻两人勘不过镇长的盛情,留宿在镇上,今儿个是满月,一轮又大又亮的圆月将夜空给映得十分明亮,就连满天的星子都显得稀微了。
段倚柔独自躺在床上无法入眠,想起夏侯胤今天在梅林里对她说过的话,总是才撇下脑海,就上了心头,教她反覆辗转,无法入眠。
尚幸,这屋子的小厅里有一张长榻,他们分开独眠,她就算翻来覆去,也不会扰醒他。
最后,她徐徐地叹了口气,坐起身,沉思了半晌,下了床从屏风上取来银灰色的暖裘,悄悄地从夏侯胤的身边走过,临出门之,还不忘回头确定他是否还熟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