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鸣儿摇头,看着他气急败坏地冲上去,不停地打着石壁,这一瞬间,她仿佛看见了从前的自己,因为被她的坏蛋爹爹留在谷里,所以每一次看见那堵墙时,总要气愤地踢它几脚。
这瞬间,在她的心里忽然有一点通透,想起她爹所留下的书信内容,他说要她把阵式全部破解之后,待山门开启之日,就是重逢之时。
那个坏蛋爹爹!柳鸣儿恨恨地把银匕往旁一扔,原来,不是开山门,不是把阵式全给化解,她爹的意思是要她去破阵,而重逢之日,她要的谜底就藏在某一个阵式之中!
“鸣儿?”秦震发现她情况不对,捺住了心里的焦急,轻唤了她,只见她抬起头看了他一眼,便转身头也不回地往另一条石径飞奔而去。
第12章(1)
后悔莫及。
虽然,凤炽一直都不是很喜欢沈晚芽,总以为这女子精明太过,但是,从那天出事以来,唯有她,所说出的话,不偏不倚正中了他的心坎。
疾风呼呼,宛如鬼哭神号。
最后,他还是晚了一步赶到,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谷门在面前关闭,自从那一日,这个“恶鬼峡”便再也没见过天晴,终年都是灰暧的天色,宛如这个空间被凝固在白日与黑夜的交界处,只有大风不停地呼啸,吹拂在人的脸上,彷似千刀万剐。
凤炽昂立在风口上,锐利的风刀刮过他的身体发肤之际,发出了咻咻的切声,但他无畏无惧,置身于这混沌之间。
每一天,他都站在这山门之前,等待着奇迹出现,可是他知道只要这“恶鬼峡”的风一日不停,就代表着“百花谷”的门就没打开。
熬着相思的日子,一日比一日更加摧人心魂,但是,无论他觉得日子如何难熬,还是过了七个月,这段时日,他将凤家的船队交给凤官与陶朱爷,在山下风阻处盖了一坐三合小院。
“炎爷,又起大风了,下山回屋里去避一避吧!”古总管给主子取了件薄氅过来,当初他带了几名奴仆过来,都被凤炽给遣回去,只有他无论如何都不肯离开,还有护卫汪飞,就住在山下的小院里,几个月来,虽然按时会有人送吃食饮水过来,但是日子称不上好过。
而说也奇怪,这种日子他们是不得不过,可是,前几日却有一个叫莲庆的和尚,竟然化缘化到了这里来,他带着凤官的手信,说要住上一段日子,希望凤炽可以好好照顾他。
凤官的书信写得十分简单,凤炽看完之后,也没多说话,只让古总管拨了间厢房给莲庆,为他准备素斋。
“让我再待一会儿,退下吧!”凤炽晾晾手,闭上眼眸。
“是。”古总管实在不忍看主子的身形一日比一日清瘦,最后却还是只能暗自叹息,依言退下。
“爹……爹!”
此刻,柳鸣儿的脸色惨白,躺在床上紧揪着被褥,秦震端来热水和干布进来,看着涔涔冷汗从她的额角滑落,不禁心慌意乱。
在昨日之前,一切都还好好的,可是,就在今天稍早之前,柳鸣儿破解了一个阵式,就在那瞬间,不只是她,就连在山谷另一端的他都听见了傅鸣生的声音响了起来,那含笑的嗓音,在空谷之中回荡久久不绝。
鸣儿乖娃,想爹吗?你一定被爹的声音给吓到了吧!这是爹去昆仑山给骗来的留声玉石,想办法把它找出来,用法我写在书本里,以后你可以拿来玩,不过,就连这个阵式都被你给破解,现在你的奇门道行应该有坏蛋爹爹的一半了吧!但爹还是会永远比你厉害,你就趁早死了要赢我的心吧!鸣儿,你见到他了吧!还是一如从前的深爱着他吗?不要太舍不得白银,如果白银活着,下场就是你被他给亲手杀死,这是命中注定,要逆天就必须付出代价,而这代价远比我想象中还大,先前,爹给了你暗示,凡是任何关于爹不好的事情,你都会忘记,毕竟你坏蛋爹爹是个很小心眼的人,怎么可以让你记得别人说我不好呢?可是,在听到我说完这段话之后,这暗示就会被解除,你会想起一切,我只能帮你到这儿了,乖娃,对不起了,我不能再陪着你,从那一天之后,这三十几年来,所做的一切耗尽了我太多气力,需要躺进棺材好好睡一觉,就算到最后没再睁开眼,你也别来吵爹啊!不过,最后咱们可不可以打个商量,下辈子,换你当爹,爹当鸣儿,好不好?
“不要!我不要!”
柳鸣儿感觉一阵又一阵如潮水般的痛楚涌了上来,仿佛就要被撕裂了一般,她紧紧地捉住秦震的手掌,痛苦地喊了出来。
“鸣儿!”秦震直觉她的脸色不对,心急地喊道:“撑着一点,就要看见孩子的头了,鸣儿,用力!”
“坏蛋爹爹,你骗我!什么重逢之日!这算什么重逢之日……”一阵宛如要将她的身体撕裂成两半的疼痛让她不由得咬牙,这时,秦震拿了块布急忙塞到她嘴里。
他一直觉得很担心,好几次,他想要带她出谷去看大夫,因为完全不知道孩子的月数,但她一天大过一天的肚子却比普通妊娠妇人更大,与纤细的身形相较之下完全不成比例,他心里不免猜测,她怀的是否双生子?!
终于,第一个孩子哇哇落地,是个通体雪白的女娃儿,秦震松了口气,他将小女婴剪断脐带,小心翼翼先用布巾包了起来,却在这个时候,察觉到柳鸣儿异常的安静,他心里暗叫不妙,回到床边拉住她的手,“鸣儿,你撑着点,不可以晕过去,不可以!”
但已经陷入深沉昏迷的柳鸣儿再也听不见,直直地往黑暗坠落……
深夜,凤炽惊醒坐起,整个人宛如浸在冰水之中,冷得发颤,他做了一个恶梦,梦见了鸣儿有生命危险。
“现在,鸣儿姑娘确实正在生死交关。”莲庆不疾不徐的嗓音从黑暗中传来,他不知道何时出现在房中,褪色的僧袍隐遁在黑暗的角落里。
“你说什么?!”凤炽一跃上前,揪住莲庆,这和尚刚才所说的话,教他感觉全身就像被凉水给冲刷而过,一瞬间彻骨的寒意令他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当日在‘刺桐’,就算没有柳若芷,也会有其他人,逼你亲手害死鸣儿姑娘,这是命,躲避不开,傅老前辈以他一生的道行,安排了我与凤官,用白虎之死,化解了鸣儿的灾厄,而今天,该是由你来救她了,凤炽,你愿意吗?愿意付出代价,为她抵命吗?”
“你这是在说废话吗?”凤炽眯起眸,神情坚决,“快带路!”
“你想仔细了吗?我们要去的地方,是黄泉。”
凤炽再没耐烦,伸手紧揪住莲庆的领子,神情几乎是恶狠的,“不要再让我说第二次。”
上穷碧落下黄泉,人们所说的天界与阴间,就在昆仑山,由一道肉眼不能视见的门隔着,同一道门,上可通天,下可入地。
莲庆带着凤炽,脱离了身躯那个臭皮囊,一瞬可飞千万里,莲庆告诉凤炽,说柳鸣儿只有一炷香的时间的余息尚存,他们必须在时间之内把她给送回人间,而他们一进黄泉,莲庆便将要求换命的符书交给阴差。
“鸣儿?鸣儿!”凤炽追赶到忘川河前,看见了思念的纤影。
柳鸣儿听见熟悉的嗓音在呼唤自己,回眸望向来声处,看见了跟随在莲庆身后而来的凤炽,她愣了一愣,最后却只是微微一笑,回过头继续看着面前的大石镜,像是出了神似地看着镜子里一幕又一幕重演着前生的过去。
“鸣儿,快回去,这里不是你该待的地方。”凤炽越过莲庆,心急如焚地对她的背影喊道。
他无法接近她,在他们之间就像是有一道看不见的墙壁,让他们明明是近在咫尺,却如天涯般遥远。
“莲庆,你快想办法让我过去!”
“不可能。”莲庆摇头,“我们是生灵,而她现在是鬼魂,能带你来黄泉,已经是我现在的道行,可以做的最大努力,我终究不是傅老前辈。”
柳鸣儿没有回头,像是出神似地看着石镜里出现自己哭喊的泪颜,那一年的七夕,她一个人站在海边,为她所思念的男人放流灯,呼喊着要他回来,哭断了肝肠。
明明是无比的苦痛,她却笑了,伸手轻碰着三生石光滑的表面,“我觉得这‘三生石’真是有趣,不过也好可怕,许许多多人们以为自己已经忘却的事情,在这块石镜上,竟然可以原原本本的重现出来,它是怎么办到的呢?”
“鸣儿……?!”凤炽喊她,却在同时感觉到有一个接着一个的画面,像是泉水般流进他的脑海里,他完全没有抵抗招架之力。
莲庆看见凤炽头痛蹙眉的模样,他从前曾经听傅鸣生提起过,所以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当人的灵魂来到黄泉之中,待得越久,就会有越多的前世记忆回到脑海里,最多可以回溯到七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