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能不怜她?如何能不心疼她?如何能不……爱恋她。
是的,上官云便是那名死囚,那名一直为自己因过去个性的冲动,而造成的那差一点无法弥补的过错而深刻懊悔着的死囚。
所以自重生后,他总努力地克制着自己的冲动个性,但如今他才明白,只要有她在,他永远无法克制得位。
二十岁以前,他叛逆、莽撞、没有是非,自恃着一身武功与胆识,领着一帮纨垮子弟四处胡作非为,过着今朝有酒今朝醉的糜乱生活。
他身旁永远聚着一群酒肉朋友,他的身旁永远不缺美人、醇酒、金钱及谎言。
但在父亲死后,被同伴设计夺去所有家产,诬陷入死牢,并在牢中得知重病母亲闻讯后只剩一息尚存时,他万念俱灰,彻底心死,心中除了悔恨,再无其他──直到遇见了她。
她就像天上的一朵彩云,那样高贵、美丽,那样遥不可及。
所以他不明白,不明白为何她竟会出现在那死牢中,而且还要下嫁给他,救他这名本早已定罪的死囚。
当在喜房中见到她那惊恐的神色,望着她那绝望的眼眸,他终于明白了,明白她也只是一个受害者,一个比他更无助的受害者……
但她的意外出现,让他终有机会见到娘亲最后一面,并在娘亲临死前取得谅解,让娘桌得以含笑而终。
虽是意外,可他依然感激她,感激她这个其实有些倔强、任性、却其实心地良善,而且一身孤零的落难女子。
尽管两人语言无法相通,更知道她害怕着他、厌恶着他,甚至,看不起他,所以非在行路时,他总是离得她远远的,默默做着该做的事,然后无时无刻悄悄盯视着她,怕她寻短。
因此他知道,在她以为他睡熟之时,她总会悄悄来至他的身旁,为他抖理身上的伤口,悄悄为火堆添上新柴,甚至在粮食不够时,故意耍性子不吃,只为将食物,留给他……
明白她的苦、她的恨与她的不甘,所以他放任她所有的无理取闹,只求在那时,她心中的苦,可以稍稍有所宣泄。
她是个真正的千金之躯,在他生命中,原本永远没有机会碰到的天上云霓,因此在那一日,在暴水中,当望见她死握住他,怎么也不肯放开的手已血流如注时,他才会主动挣开她,然后将原本便属于她的东西全还给她──除了那块绿玉坠……
可上天,却又第三次开了他一个玩笑,在他以为自己终于可以与天上的娘亲相聚之时,又让他存活了下来。
存活下来的他,被一队差去前线的北沙国战士救了起来,并开始在军中担任烧水、煮饭、捡柴火等杂事小差,且在身体痊愈后,成为军士中的一名。
发誓再不辜负上天之德的他,闲瑕之余总努力学习着,特别是有关南林国的一切。而战事开始时,他总是第一个努力向前冲去、奋勇杀敌之人,因为他明白,只有胜利,他才能活下来,也才能有机会离开这里,去找寻孤苦无依的她,并为像他自己这般经历的人做更多的事……
军阶,愈升愈高,当战争终于胜利后,他已成了副将,也就在那时,他才知道,那爱与他一同厮混,没事一起学习、抬枉,并和他一起由小兵升至副将,且曾在战场上被他死扛回来的易容癖男子,竟是北沙国太子!
班师回朝后,太子只丢给了他一句话──自己决定想做什么官。
不需要高官,也不需厚禄的他,选择了成为北沙国驻南林国巡使,在去到开云府了解了慕相爷府中所发生的事实真相后,开始在南林国中四处找寻慕天璇。
但遍寻不得的他,最后决定落脚于霄云县,这个南林国与北沙国混居的县府。
因为在他的心底,总有一丝希冀,或许,如果有一天,她也想到了他,想到北沙国去,她会途经这里……
可他没想到的是,她竟真的在这里,并成为了一名如此坚强、温柔、执着、自信的慧黠女子。
但为何不?她本就是开云第一才女啊……
可他,却不敢认她,特别在他明了她已有夫君之后。
所以他只能悄悄地凝望着她、帮着她、护着她,不动声色地苦苦爱恋着她……
而今日他的所作所为,虽说是为了救她于水火之中,但他知道,这其中终究参杂着他的个人私欲!
因此待明日,当她知晓一切后,或许她会连他的面都不愿再见……
到那时,他该如何自处?他不知道,真的不知道了……
第10章(1)
“人证、物证以及宇文龙的不在场证明俱已呈上,相信君子堂上的诸位早已审议过其真伪,在此我便不再赘述了。”
君子堂最终审议的那日,堂上的慕天璇依然穿着男装侃侃而谈,可她的脸上,没有了那张人皮面具。
“此案其实并不复杂,只是一名有身分、有势力但心怀狡诈之人,在慕人美色不得后所犯下奸杀案件。案发之后,为脱己罪,他不仅悄悄找了一位朴实且曾受过自己滴水之恩的老者,在轻报罪责及案事后,让老者说服他的儿子前去顶罪,更在其后,以财势疏通上下,编造伪证,并在怕宇文龙知晓事实真相后翻供,便将老者拘禁,迫使宇文龙就范。”
“那幕后的真凶及涉案者……”此时,旁听的一名北沙国官员严肃地问道。
“这部分本是隶属北沙国管辖,在下无权,也不该过问。”慕天璇说着、说着,突然眨了眨眼,“但若北沙国愿意给宇文父子一个机会,在下倒是不介意将个人因意外而凑巧得知的部分,全部交由北沙国的主事大人参阅。”
听着慕天璇那明明跟过往一样狡滑、三不沾的说法,公堂上本该有人要说话的,可望着她绝美小脸上的那抹俏皮,众人一时间竟全看得有些呆了。
“慕先生……”张老太傅又好笑又好气地对众人的反应摇摇头后,望向慕天璇,“在这个毫不存在疑念的结果宣告前,不知老朽能否问你一个问题。”
“张太傅请说。”慕天璇对张老太傅轻轻一欠身。
“以你一介女子,更与此人、此案无所瓜葛,却为何愿为宇文龙如此尽心尽力?”张老太傅缓缓道出了他自己,以及许多人心中存在已久的疑惑。
“因为我曾有一位遭陷的爹爹,更有一名蒙冤的死囚夫君……”回首前尘往事,慕天璇笑得那样云淡风清,“所以我比任何人都明白含冤莫白的至大痛苦与悲愁。”
“遭陷的爹爹?慕?你莫不会是……”望着慕天璇那怎么瞧都有些熟悉的面容,再听着她口中的话语,曾在开云府为官的张老太傅蓦地一愣,“一年前终获平反的开云府慕相爷府上……”
“我是慕天璇。”轻轻打断张老太傅的话,慕天璇道出了心中唯一的回答,“霄云县的慕天璇。”
听到了慕天璇的话后,张老太傅若有所领地点了点头,反倒是县老爷有点好奇又有点紧张地问道:“慕天璇,你有夫君?”
而他之所以紧张,自然是因为若慕天璇有了夫君,那么冬雪的归属是否……
面对着县老爷的问题,慕天璇微笑不语,却缓缓转过头去,望着另一侧的君子堂成员,而眼眸直勾勾凝望着的,却是那坐在君子堂成员身后不远处,可至今一直没有望向她的上官云。
“慕天璇,他该不会如今就在君子堂上吧?”循着慕天璇的视线望去,县老爷蓦地一愣,急急问道:“你要知道,若他是君子堂中的一员,那此回君子堂做出的结果是会遭人非议的!”
“大人放心,小女子的夫君不仅正直且温柔、善解人意得很,这等违反律制之事,他是绝不会做的。”口中虽回答着县老爷的话,但慕天璇的眼眸,依然只凝视着上官云。
“那就好。”听到慕天璇的回答后,县老爷微微松了一口气,然后在瞄见上官云突然起身离席时,不知为何,竟不顾公堂体制地脱口而出,“上官掌柜,您怎么了?身体不适吗?”
原本并无人特别在意上官云的动向,可县老爷的这么一唤,倒是让所有人的视线一下子全集中到了他的身上。
而当众人目瞪口呆地望着上官云那向来如同棺材板般的黝黑脸孔如今竟满布红云时,人群中突然有人大喊出声──
“啊呀!显灵了,菩萨真的显灵了,天璇姊的夫君真的是上官掌柜的哪!”
“啊?”
在县老爷听出那又惊又喜的嚷嚷声是出自于冬雪之时,上官云也在此时快速地闪身至内衙。
“上官掌柜!”可怪的是,县老爷在此时却丢下了那议论纷纷的公堂,拔腿追了进去,“您请留步。”
“别叫我。”上官云大步迈向衙门的后门,疾走如风,就想赶紧脱身。
“上官大人,您千万留步啊!”怎知县老爷硬是不肯放过上官云,口中不住慌乱地叫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