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下意识地咬了咬唇,即使明知困难重重,但她并不打算放弃,只要继续在他面前扮演完美无瑕的角色,迟早他会为她动容的。
“大哥找我有事?”她坐了下来。
沐南扉从抽屉里拿出一份资料袋递交给她:“世界集团的投标,我决定不出面,还是全权交给你来负责。”
“大哥不出面好吗?这份合约的金额相当庞大,据我所知,至少已有三十家以上的厂商决定参加竞标,若我们‘环宇’能争取到这份合约,对公司往后整体发展而言,助益颇大。”
“就因为我知道它的严重性,所以才交给你。”
“但是…”
“慕蓉;我没有那种心情。”沐南扉沉重地喟叹,此时的他真的无心去参与这种商场上的竞争。
他的失落感愈来愈强烈;千年以来,他的足迹踏遍这个世界的每一处角落,然而茫茫人海中,他去哪里找寻胸前有块双心胎记的女子呢?尽管那名赐予他长生不老灵丹的奇人,信誓旦旦地说他们情缘未了,只要他倾尽心力去找,一定会有相逢的那一日。但即便他再如何地有耐心,也会被一次又一次的失望给打击掉信心。
尤其这几年,他的情绪降到了最低点,他感激季家父女对他的关心,以为开了家公司,将精神注人公司的业务发展上,就能抛却那分浓厚的失落感。但他们能明白吗?他愿意维持这样的生命形态,纯粹只为一个信念——他要找到千年之前的爱人。
“既然如此,那我就接手,我会尽力办妥这件事。”季慕蓉不再继续勉强他。这样也好,他少公开露面一次,就能减掉一分被人洞悉发生在他身上的奇异怪事的可能;爱他,就是要替他设想。
季慕蓉强迫自己别去深究他没心情处理这件事的真正原因,只因为——那会让她心痛如绞。
望着她,沐南扉感激地道:“我只能拜托你,同样地,我也相信你的能力。只是你也别太苛求自己,尽力就好。若对方要求过分或者竞争对手太过厉害,放弃这份合约也无妨。”他心疼她总是不顾一切地全力以赴。
“我不可能放弃,我会成功的。”季慕蓉自信地说道。
“别给自己太多压力,不然我会过意不去。”此言出自他的肺腑。这三十多年来,若没有季氏父女的陪伴和关怀,向来不在同一处居住超过二十年的他、不敢结交朋友的他,将会多么孤独寂寞。
季慕蓉笑了,他毕竟也是关心她的,只要他心里有她的名字,她就有信心。
“我为大哥所做的一切全是心甘情愿的,所以你不必过意不去,只管安心,我绝不会让你失望的。”
沐南扉凝望着她那对绽放希望光芒的眼眸,暗自叹息:“傻慕蓉,你这又是何苦呢?”
★ ★ ★
“这算什么?是恨我?还是惩罚我?为什么?为什么不等我回来?不等我回来……”沐南扉嘶吼地问着怀中美绝惊人,却已面无血色的孟关玉。
她溢出血丝的唇悲哀地笑了,缓缓说着:“一具被玷污过的身子再也配不上你……配不上你……”
“傻瓜!你怎能这么说、这么做,你把我当做是什么人?你怎能如此看轻我,看轻你自己?”他好恨!若能早一步接获消息,他会不惜放下毫无意义的内战,不惜舍弃“威远大将军”的头衔,更不惜惹怒当今受宠的赵三王爷;他会不顾一切带她走,也就不会让她受侮辱,不会让她以死明志,不会让她受苦……是他对不起她!
“别为我掉泪,不值得……不值得……”她心疼地想抬手替他拭去眼角的泪,可惜力不从心,愈来愈浊散的视线让她更贪婪地凝视他的容颜。她也不舍啊!就因为知道他伟岸卓绝、刚烈孤傲,是如此的超凡脱俗,所以她更自惭形秽;一个残花败柳的女子,怎有福分去独占那颗专情的心房呢?
“南扉……能见你最后一面……我已心满意足……快离开这里吧……禁卫军很快会赶到王爷府……迟了……就走不了……”她想挣离环抱住她的那一双大手,她不能再害他了。
“我不会走的,我决定永远陪伴你,哪怕跟你上天人地都无所谓,错一次已经够了,我怎么都不会再放开你。”他紧紧拥着她,笃定的口吻已让慧质兰心的孟关玉了解他下一步想干什么。
拥有这分心,够了!得此真情,她了无遗憾。她卑微的生命死不足情,却不能让他年轻的生命就此枉断神魂。
“不许你……做傻事听到没有?上天……天山找我兄长,他……他或许有方法能让我们重聚,好好留住……你的生命,答……应我……”她这么说只是想替他制造一分希望,她实不愿他追随她而去。
“你兄长?”沐南扉仿被醍醐灌顶,一片浑噩的思绪终于再现清明。是啊!他怎么忘了,那位隐居在天山的奇人,或许能够帮关玉重现生机,“走!我现在就带你去找他,他一定有办法治愈你身上的奇毒。”
沐南扉抱起她,直往王爷府外冲,那个被吓得躲在一旁直打哆嗦的赵三王爷和一班侍卫竟无人敢拦他,冲着沐大将军的威名,谁敢捋其虎须,他们老早就被他身上那股熊熊怒火惊呆了。
奄奄一息的孟关玉,浑身乏力地瘫在他怀抱里,像是呢喃的声音却又说得字字分明:“记住!你绝对不能去寻死,你要留着性命来找我。我答应你,将再现身人间与你相聚,南扉……我爱你。”说完最后心愿,她缓缓合上眼眸,一代红颜,香消玉殒。
沐南扉傻愣愣地站在王府大门口,痴望着臂弯里那再无气息的至爱。她胸前的双心胎记怪异地出现叫人怵目惊心的艳红,与那没生命的雪白肌肤形成强烈对比。
“关玉——”他倾尽所有力量狂吼。
★ ★ ★
沐南扉蓦地从床上惊醒,胸口不住地起伏着,他半坐起来,双掌痛苦地捂着脸,这才发现脸上早已冷汗涔涔。
又作梦了,不!那不是一场梦,是曾经发生过的事实,虽说距今有千年之遥,记忆依然鲜明得仿如昨日。
望向落地窗外,天已渐蒙蒙亮。走下床,他自酒柜里拿出最浓、最烈的酒,倒上满满一杯,一仰而尽,却依然化不去这段刻骨铭心的相思愁。再一杯,敬自己这根本没有价值的漫漫人生。
在酒精的催化下,在似醒非醒的恍惚里,他突地狂笑了——他多傻、多笨,竟然相信关玉和她兄长的安慰之词,早在当日,他就该马上自刎,追随关玉而去,哪怕上穷碧落下黄泉,他俩都不会分离,也不至于落到如今天人永隔的绝境。他再狂饮一杯,想到他自己竟痴愚到今日才豁然开朗,真是太可笑了!
别以为他服用了长生不老灵丹就不会死亡,只要他的肉体受到致命伤害,同样回天乏术;这也是他千年以来,一直处处小心保护这副臭皮囊的原因。或者,他该服用掉另一颗同样保存了千年的药丸,让被抑制住成长的身体机能回复正常,一如普通常人随着岁月的流转走完这趟人生路。
他该吃下它的,别再执着下去了,没有用的。
“少爷,别再喝了。”突然闯进他房里的季言,一手夺下他欲再注满液体的酒杯,“喝酒于事无补,只会愁上加愁。”
沐南扉苦涩地凝望这位陪在自己身边三十年,从青年步入壮年的好朋友兼伙伴,他倍觉挫败地道:“你知道吗?我到今天才明白自己是多无知、多愚蠢。我早该放弃了,早该找个穷乡僻壤的小地方度此残生,我……”
“千万别放弃希望,她肯定会再重生,你会找到孟小姐的,若你到此刻丧失了信心,那千年的找寻不就成了白忙一场,你叫再现人世的孟小姐情何以堪?”熟悉他过往一切的季言适时地鼓励着他。
沐南扉拍拍他的肩,露出苦涩一笑:“谢谢你。”
外边天色已大亮,阳光明亮耀人。
“别老把自己困在枷锁里,出去走一走、散散心,心情会好过些。”季言看看屋外的好天气,建议道。
“嗯!”他点了点头,不怎么有生气地勉强自己向外走去。
望着他沮丧的背影,季言除了叹息之外,又能说些什么。
★ ★ ★
“新娘礼车到了。”众人一阵欢呼。
鞭炮声响彻云霄,热热闹闹地向众人报喜。
一群伴娘簇拥着穿着一袭淡雅白纱礼服的美丽新娘坐进礼车里,天气晴朗无比、万里无云,是个标准的艳阳天;但这种天气倒令脸上扑着新娘彩妆的唐水静略感吃不消。她一向怕热,又加上人满为患的道贺宾客增添热气,她真担心繁琐的婚礼仪式还没进行完,她就先给热晕了。
她原本是想让婚礼简朴一点儿,可惜身为集财富。名利于一身的大企业家唐定国的唯一女儿,她的建议立即被宠爱她的双亲打了回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