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凡看向车帘外,像在考虑。
“还有,我希望可以接戏武和若真一起进卫家,在我还未回卫家前,要不是他们两个,我说不准就沦落街头当乞丐婆婆了。”就凭他们几顿膳食,她就该替他们争取属于他俩的奖赏。再者,戏武和若真聪颖而独立,只要加以栽培,必定前途无量。
“谁敢说你是乞丐婆婆?”卫凡轻抚着她灰白的发。
“……谁害的?”她指着自己的脸。
“你的杰作,结果你还认不出来。”
“我只记得你的容貌,哪会知道那张沙画被我毁成什么样子?”这些年他常到葫芦斋的书房,那是在睹物思人,而不是欣赏那已毁的沙画。
葫芦撇了撇嘴,对于他的解释不甚在意。
“反正那些都不管了,你不准转移话题,我现在就问你,到底允不允让他们一起进卫家?”
“如果我说不呢?”
“我会生气。”她眸子眨也不眨地瞪着他。
“如果你把我当成你的妻子,那么你怎能怠慢我的救命恩人们?”
“那我还能说什么?”这件事打一开始就没有转寰的余地,是不。
他只是习惯在行事前,想得再周详一点,总好过事后懊脑。
当日,回到卫家之后,卫凡便要御门至城郊将三人接进卫家。
卢孟梅重回西厢的房,彷佛她从未离开过卫家。至于戏武和若真,卫凡见过之后,决意找了夫子一并调教,也算是当了女儿的伴读,其余时间再由御门亲自教导武艺,俨然将两人视为女儿往后的侍卫栽培。
偶尔,卫凡会对两人讲解商经,岂料两人脑筋皆动得快,与一反三,学会迭数又能将市井里的消息作为参考,颇得卫凡赞涢。
葫芦乐观其成,庆幸两人的才能没被埋没。
眼见四月将过,春意渐浓,煦阳转烈。卫家里里外外没有半点风吹草动,彷佛灾厄早在不知不觉中度过。
一日晌午过后,葫芦准备着拿手的金枣包,适巧潘急道前来探视她。
“那家伙有没有欺负你?”他劈头就问。
“没有。”葫芦好笑道。差如霜去通报卫凡,自己领着潘急道来到巧思园的亭子。
她特别喜欢这里,小爷以为她是偏爱这人工湖泊、爱这穿柳渡杏的花廊凉亭,最爱在春日时,待在这儿看着漫天而降的杏花,却不知道她之所以喜欢这里,那是因为可以从这里看见主屋里的一举一动。
好比此刻,小爷正在书房里教戏武和若真商经,大哥则陪在玲珑身边听夫子授课。
看着这一幕,她不禁勾弯唇角,直觉得这一刻真是太美好了。从没想过她竟可以享受这一刻的幸福,竟还能在这春日煦阳底下和好右共赏巧思园的美景。
“瞧,就说我的决定是对的。”潘急道一见她的笑容,知道那笑容不是因自己而起,心里有点不是滋味,但只要她能开心,那才是最重要的。
“是啊,你总是那么蛮横,交托你的事总是反其道而行。”葫芦轻嗔着。
“有些事就是得要这么办,蛮横霸道都好,就是要达到目的。”
“还说呢,那回你胡意往小爷痛处扎,逼得他说出恨玲珑那种话,你啊……有些事能说不能说,你会不知道吗?”
“你还不够了解他吗?他那家伙有事绚寔藏在心里,除了你谁也不说,可你不在了,他能说给谁听?就只好往心里藏,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可那些事不让他发泄,藏在心底总有一天会出事的,至少说出口,让他自个儿正视这个问题的严重性也好,至仿招他讨厌,哼,我才无所谓。”他很乐意当黑脸的。
“阿潘,你对小爷真好。”如此一想,她也觉得极有道理。
小爷是在自欺欺人,隐藏着恨意,由着本能疼惜玲珑,可那份恨意却如火药,一个不小心点燃了引信,后课就不可收拾了。
“这误会可大了。”潘急道忍不住摩挲双臂,刷掉满手臂的鸡皮疙瘩。
葫芦笑吟吟的,其实她都懂的,阿潘表面上和小爷不对盘,但对小爷可是相当尊敬着,否则他怎会处处由着小爷欺负。
“你也一样。”
“我怎么了?”
“和你的小爷一样,也老是把心事往心里藏去,真是个坏毛病!不过也怪不了你,毕竟你是他一手带大的嘛……啧,真是无耻的家伙,从你还在襁褓中就开始觊觎你,把你教导成他喜欢的样子……还敢说我恋童,啧。”
第十三章 十面埋伏(2)
“你就是恋童。”
葫芦还没应声,反倒是身后传来一道男音,温暖的拥抱,教她抬眼笑睇着他。
“你来啦,戏武和若真呢?”
“等他们把功课先做完再说。”他占有性地圈抱住她,在她额上烙着吻。
“喂……”潘急道翻着白眼。
“夫妻恩爱也要有个限度,再者你们尚未成亲,象样点。”
“不爱看,你可以口去。”卫凡无所谓地耸肩。
“这是你对待未来大舅子的方式?”
“那种圣旨,我去向皇上要就行了,不劳你奔波。”言下之意,就是一点都不感谢他,甚至还嫌他鸡婆。
“你这家伙未免太嚣张了一点。”真是的,这种死德性要他怎么受得了。
“还比不上你派来的那些侍卫嚣张。”卫凡哼了声,大剌剌地在两人的中间落坐。
“前门后门,东厢西厢,北院主屋全都是你的人……该彻走了吧。”
“你去找皇上说去。”潘急道品茗,懒得理他。
“至少撤掉一些。”
潘急道掏了掏耳朵,见几个丫鬟手上端着木盘而来,只见那一碟碟的金枣包上头淋着金丝,称着白嫩香弹的包子皮,教他馋了起来,待东西一上桌,立刻动手抓了一颗。岂料都还没拿稳,隔壁一只大手随即拦截了过去。
“喂!你眼睛瞎了,没看到桌上这么多碟,硬是要抢我手上这一颗。”潘急道没好气地吼着。
卫凡边慢条斯理地尝着葫芦的好手艺,边摇头叹气着。
“这等武艺竟是宫中太尉,这皇上、皇后的安危真是教我担忧。”
潘急道死死地瞪着他,猛地出手,却见瞬间眼前几个碟子全都挪移到卫凡面前,他出手再抢,却被反拍着手。
“你不要太过分了!”他生气了,竟连颗金枣包都不招待他。
“连颗包子都抢不到……你要不要考虑提早告老还乡?”
闻言,他眼角抽搐着,还没开火,就见葫芦轻而易举地从卫凡面前,取了一个一碟子搁到他面前。
潘急道见状,拿起金枣包,很故意地在他面前,用力地咬上一大口,接着两三口就把拳头大的金枣包都塞进嘴里。
卫凡凉凉看他一眼。
“幼稚、粗鲁,不懂品尝。”
“谁敢跟你比啊?”幼稚鬼竟然连颗金枣包都不与他分享。
“由此可见你的武艺远不及葫芦,你还是辞官吧,否则哪日宫中发生撼事,你可是难辞其咎。”
“你这张嘴……”
“潘叔叔!”
骂语还在舌尖上打滚,突地听见卫玲珑娇柔的唤声,教潘急道立刻换了张脸,回头张开双臂,结果就见小丫头动作利落地闪过他,扑进胡芦的怀里。
“登时,潘急道觉得这四月天好冷,他的胸怀好空虚,好寂寞……”
“我去你的,在我耳边说什么书?”他恶目横瞪旁边说话的卫凡。
“赶紧成亲吧。”卫凡很哥儿们地拍拍他的肩。
潘急道怒瞪他一眼,径自拿着金枣包大吃特吃。
葫芦早已习惯了两人斗嘴,一切由着他们,自己拿了颗金枣包给女儿,催促着其他人也一道尝尝。
“夫人,不用了。”几名丫鬟不敢逾矩,乖乖地退到凉亭外。
葫芦也不以为意,拉着如霜和御门一道品尝,一人一颗包子,配着她一绝的金枣茶,众人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着。
“欸,这碟子里怎么有彩沙?”潘急道拿起一颗金枣包,发现碟子周围,甚至是石桌上都有淡淡彩沙。
“葫芦,你又开始玩沙画了?”卫凡讶问着。
“没啊,我近来哪有空玩?”话是这么说,但待她凑近一瞧时,果真瞧见桌面上有着白色的彩沙。
正疑惑着,余光瞥见卫玲珑猛地抱住肚子。
“玲珑,怎么了?”葫芦赶忙将她抱进怀里,感觉她一身冷汗涔涔,彷佛忍受这痛楚已有一会儿了。
“不舒服。”卫玲珑气虚喃着,偎在她的怀里。
“哪儿不舒服?”卫凡查看着女儿的气色,却惊觉她的脸色快速翻黑着。
“不舒服……”
“找大夫!”他吼着。
“是!”御门走了两步,也突觉身子不对劲。
“……”翻急道无力地往卫凡肩上靠着。
卫凡蓦地回头,只见潘急道额上布满细碎冷汗,同时,就连自己也不对劲,随即看向葫芦。
葫芦却像是没事般,不解地看着他们。
“怎会有毒?”这些金枣包都是她亲手做的,就连包子上头的拔丝都是她调配而撒的,怎会有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