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九九 > 美人驭修罗(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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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容若虽然在危急之中,以手扶住推车的边缘,但还是撞到了腰侧的软胁,她痛得拧起眉心,没喊出声,却是苍白着脸,半晌喘不过气,她低头看着自己被宽衣遮掩,仍旧不显的小腹,一丝担忧之情掠过心头,但她很快地就让自己恢复了笑容,不让自己表现出异样。

  哪怕只剩奄奄一息,都不能让敌人逮到可趁之机,更何况,被知道她怀着身孕,这孩子必定被利用来当成掐住律韬咽喉的利器。

  她当然不怕律韬有危险,她怕的是对朝廷有所危害。

  若是她的孩子被拿来当成利用的工具,要造成不可收拾的危害,那她还宁可自己了断了它!

  “你……没事吧?”阿儿朵有些担心的问,明明听她撞了那么重一声,却不见她哀一声疼,这样一个女子,难怪中原皇帝会看重。

  “没事。”就算有事也不会跟你说。容若知道很多人其实根本看不出来,她的笑容越灿烂,其实心思就越恶劣。

  阿儿朵被她那抹笑又晃得眼一晕,却是硬着声道:“告诉你,杀人是会有报应的,你那个中原皇帝活着的时候就尽量得意吧!他死掉以后,绝对会进地狱受刀山之刑,千刀万剐。”

  就算律韬要受千刀万剐,也由不得别人来说!容若心里腾起了一丝怒气,眸光冷淡地觑着阿儿朵,“有时候,有些人是不得不杀,在上位之人,无论是杀人救人,最后都难免满手血腥,佛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就不知道造了百个、千个、万个胜过浮屠的功德,能不能抵消死后杀生的刀山之刑?”

  “你杀过人?”阿儿朵听她的语气,似乎心有戚戚,但也同时被她那一双冷锐的眼神盯得心头发颤,生出了寒意。

  容若笑睨了她一眼,没想到自己竟有一天会被如此询问,若不是腹部隐隐的传来刺痛,真有趣得让她想要大笑,她何止杀过而已?

  “若我说多了去,你信吗?”说完,容若看着她一脸不敢置信,以为自己看起来不过一介寻常弱女子,哪能料到,在这副躯壳里的灵魂曾经是男子,而且,是曾经权倾一朝,只差一步便可登极的皇子殿下呢?

  只是,这时的容若设想不到,自己教导“元族”之人屯田开垦,造水利之便,后来这些人移居北方,以她所教导的方法耕种,终于因为粮食得以丰足而落地生根,阿儿朵的后代改归汉姓“段”,在几百年后,她的后代子孙段檠天兴兵覆灭齐朝,娶齐朝末代帝姬齐凤雏为后,而后,又是另一个百年江山。

  夜半,在不甚安稳的睡梦之中,容若被肚腹之中传来的一股微凉给惊醒,她坐起身,以手心隔着不甚能够御寒的粗布衣料,贴在虽然不显,但是触摸起来已经柔软之中带着硬实的小腹。

  四个多月了。

  照理说来,应该是能够感觉到腹中胎动的时候,但是,容若却是一次也不曾感受过肚中孩儿的动静,只是总能感觉到就像是肚腹里揣着一只温热的小子炉,就这么静静地在她的肚子里生着温暖。

  但是,这一刻的容若却觉得冷,不只是这简陋的石室里冷,身上不能抵寒的粗布触之冰冷,现在就连一直感觉到温热的肚子,都因为失去了那温暖而觉得有点泛凉。

  “小金豆,你动一动吧!手也好,脚也好,你动一下,让我感觉到你的存在,好不好?”她以双手轻按在肚子上,音量小得只有自己与孩子能够听见,“你乖,这几日都没折腾我,让我能吃能睡,你现在可以动一动,我允你狠狠的踢我肚子几脚,好不好?”

  说完,容若觉得自己简直就是疯了,竟然在跟肚里的孩子打这种对自己一点好处都没有的商量。

  但是她的心坎儿里一阵凉过一阵,想到了曾经替自己把脉,确认过这孩子的脉息并不稳固,这段日子的折腾,以及今天白日里的那一撞……不,不可以是现在,容若心急如焚,当初没喝下那药方,怎么可以是现在才失去?!

  她不愿意!她不甘心!

  然而,一股仿佛拉扯般的沉坠痛感,像是呼应般从她的小腹深处泛起,就在这时,连天的火光从石室的高窗上迤入,映亮了这简陋的地方,当她看见律韬带人打开那扇门,见到他起初一瞬间松口气的神情,很快地就转成了震惊,顺着他的目光,她低下头,在自己的裙襦上看见一片逐渐漫延而开的血红,在她昏迷倒落到他箭步迎上的怀抱里时,她确信,在最后的最后,那孩子终是动了一动,踢了她一脚,疼进了她的心坎里……

  几个时辰,律韬一动也未动,就静静地坐在床前的一张圆凳上,仿佛石化了般,看着躺在床上的女子,明明是他这一生最挚爱之人,但是,他却在昨晚之后,觉得自己真的从未懂过她。

  他的目光从她苍白的脸上,缓慢地移到她平坦的小腹上,就在昨晚之前,他们的孩子还栖息在那里,但是,一个晚上的折腾用药,终于让那一条小生命成了血水肉块,再也不复存在。

  与她在谈兵用计的那一段时日,他无论如何也料想不到,她竟然还怀着孩子,如果他知道……天杀的他绝对不会让她冒一丁点险,更别说让她四处行走,让自己暴露在危险之中。

  一夜未睡,律韬的脸色看着憔悴,眼下两抹青痕,看着容若终于醒转,一双美眸幽幽地睁开,转眸看见了他,有一瞬的微楞,撑着要起身,他立刻上前为她迭好枕头,让她半坐起来。

  好半晌,他们只是沉默相对,她在等他开口,但他像是铁了心不说话,凝视她的眼眸之中,有不信,有迟疑,还有一抹淡得几不能见的哀伤。

  “孩子……呢?”

  容若知道终究只能自己开口问出来,但只是简单的几个字,她却觉得像是要被噎住一般,心翻腾得像是要呕吐出来。

  “干干净净……了,这不就是你想要的结果吗?”律韬笑得苦,却也冷,他真的很想打开她的心,她的脑袋,看看她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明明不想要他们的孩子,为什么又要将腹中的骨肉给留住?如今终于得偿所愿了,又为什么看起来一副大受打击的神情?

  但话才说完,看见她瞬间惨白的脸色,他就发现自己说错话了,她微微地勾动唇角,想一笑置之,却终究还是两行泪先淌了下来。

  “容若?”

  他被她的泪水给震惊了,从未想到她会因为孩子而流泪。

  容若干笑了声,明明不想哭,却止不住泪水不断流淌,“你说得对,这本来就是我想要的结果,可是,与其让这孩子今天如此干脆的去了,不如当日我喝了那碗药,不要他就罢了!何必再拖苦自己那么多日子?还不如那一天就了断干净,还不如……?!”

  一口气哽得她说不上话,让她忍不住扬起一只纤膀,大力挥向身后的床柜,想要藉由发泄与疼痛让自己可以顺过气。

  “容若——”律韬想也不想,就将她颤抖的身子拥进怀里,她咬唇将悲鸣给忍住,但终究压抑不了哽咽,将额心抵在他厚实的肩头,不到一会儿功夫,颗颗滴滴的泪水已经湿了他一小片袍服。

  第6章(2)

  “好痛,我好痛……”

  容若再忍不住满溢而出的情绪,激动地抡起拳头,一下下地打着他的背,打得自己手疼,明知妩益,却还是停下不来。

  她觉得痛。

  失了孩子的肚腹在痛,心也在痛。

  明明当初不想要孩子的心如此坚决,可是,知道孩子殁了,她却只觉得浑身无一处不在痛,她好气,气自己怎么如此没用,怎么没能把孩子给护住,气孩子为什么不能再坚强一点,如此轻易的就走了!

  律韬任由她将情绪发泄在他身上,自始至终只是沉着脸色,不发一语,事到如今,说什么都已经迟了。

  就在他开口想要安慰她的时候,冷不防地,容若用双手将他狠狠地推开,那双依旧盈着泪的眼眸,在望着他的这一刻,盛上了满满的恨意。

  对,是恨!

  她恨他。

  较之从前,此刻在她心里的恨,多了千百倍。

  容若想起了要不是他将堂堂的睿王爷弄成了个女子,自己今天也不会落到如此悲哀的下场,不必捱这痛,伤这心了!

  律韬迎视她眸里深痛的恨意,不由得心脊一阵阵泛起凉意,他宁愿她说些话,无论如何的折辱怒骂他,都好过这一刻无声的寂静。

  他知道,她心里在责怪他,如果不是让她当了女人,就不必受妊娠之苦,亲历丧子之痛。

  如果不是他……从前、现在,她所受的这一切苦痛,都是因为他一己之私,擅自加诸在她身上,她从来就不愿也不要。

  从来就……不愿,也不要。

  想到这个残酷的事实,律韬眼里泛过苦涩,却只能一笑置之,徒留痛楚缠绵心上,却是再怎么心痛,都不能将自己的目光从心爱之人的脸上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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