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日子得要这么过……当然,朝中的官员另当别论,他们是领薪俸又不干事,一偏爱结党营私,活该被他恶斗。然而官员如此腐败,他脱得了干系?
“阿福。”他低唤着。
“奴才在。”福至赶忙向前一步。
“今年殿试题目是——一只牛有四条腿,要是加上尾巴有几条腿。”话落,他不自觉地抹起笑意。“为时两刻钟,要是有人答出,便是状元,要是意境相近,便是榜眼,要是无人答出,三鼎甲从缺,全都打进三甲。”
反正也不是顶重要的事,就拿她的问题来顶一顶吧。
福至闻言,微愕抬眼。
“怎么,你不知道答案吗?”蔺仲勋调回目光。
“……奴才才疏学浅,略得一二,但奴才不懂皇上怎会出了这题?”以往皇上出题总是相当随性,好比说天子犯罪与庶民同罪,对否。识时务者总是会反对,再藉此宣扬天子之威,但偶尔也会有几个不懂官场黑暗的傻子据理力争,最终落个三甲之名皆无。
可如今这题,问得好有深度,是打算要给这票初入官场的人下马威不成?
“怎么,朕想怎么出题由得你置喙?”
“奴才逾矩,还请皇上恕罪。”
“既然没什么事了,赶紧离开。”他看了眼食堂里的杜小佟,像是就快要谈妥,他挥着手赶福至离开。
“奴才告退。”
“等等,你待会给朕备妥几样东西送来。”
“不知道皇上要的是——”
“朕要几瓶清玉膏、几匹上好的古香绫,还有……广祈殿里的那株芍药。”那株芍药是当年被他碰触过,唯一没有枯萎的花,但至今也不曾盛放过。
“皇上,古香绫是皇后才能穿着的衣料……”话在蔺仲勋的注视之下化为无声,福至随即又道:“奴才知道了。”皇上向来是不管宫律,只管自个儿开心的,至于古香绫和清玉膏是谁要用的,他要是猜不出来,他的名字就倒过来写,不过芍药,皇上要那株不开花的芍药做什么?
“待会往东市那头找朕便是。”他推算东市那头杂贩较多,就算没领牌也能做买卖,她该是会往那头去才是。
“奴才遵旨。”
福至朝他一躬身,正要走,却又被他唤住,回头不解的望去——
“阿福,朕给了你大好机会,你为什么不趁这当头占位为帝?”他问。
不记得是在重生的哪一世里,他也曾抛弃了皇帝的身份,但最终还是被追回宫中,仿佛逃脱不了的命运。
“皇上到底是把奴才当成什么了?”福至难得正色,面有不快地道。
蔺仲勋笑了笑。“你说呢,阿福?是因为有靠山,山倒了,还可以当垫背?”
福至暗咂着嘴,直恼皇上怎会精明如鬼,连他这点心思都猜到,不过——“皇上,奴才只愿当牛尾巴,偶尔拍拍背赶赶蝇虫就好……奴才告退。”
蔺仲勋摆了摆手,适巧杜小佟从食堂里走出,瞧见了福至的背影。“你认识的人?”那人一身深赭色常服,腰系玉带,仅是背影便看得出出身不俗。
“不识得,不过是个问路的人,给他指个路。”
“是吗?你这打南方来的人也能给人指路?”
蔺仲勋笑笑带过,问:“食堂这儿问得怎么样?”
“掌柜的只愿意收个五斤,还说这食堂门口可以让我摆摊,可这儿人潮较少,附近又都是客栈,多的是投宿的外地商旅,想卖好恐怕有难处。”她边说边秤着斤两。
“那咱们待会上哪?”
“……往东市吧。”她沉吟了下说,把五斤红薯交给他。“拿进去给掌柜的吧,我已经收钱了。”
“收多少?”
“五文钱。”
蔺仲勋瞪着手中的红薯,这红薯也未免太不值钱!就连他这个不喜菜味的人都觉得这红薯甘甜绵密,是好吃的食材,结果竟是如此贱价。
思忖着,他不禁失笑,何时他曾在意过这些了?
他摇头走进食堂,把红薯交给了掌柜后,便又推着推车和杜小佟朝东市而去。
虽是一大早,但人潮几乎把街道挤得水泄不通,光是想要找个位摆推车都不是件易事,再者有些店铺门口是不给摆的。
杜小佟领头走到大街尾,挨着一家热食铺子,先询问过老板后,才放心地招着蔺仲勋把推车推到铺子旁的小空地。
两人才摆了一会,便有客人上门,杜小佟扬笑招呼。
蔺仲勋在旁望着她的笑脸,望着她忙碌的身影,看得有些入迷,就连有衙役接近都没察觉。
“喂,在这儿摆摊可有领牌?”
杜小佟闻声,瞧见衙役就在几步外盘问其它的贩子,她赶忙对客人道歉,喊道:“一两,走了!”
第6章(1)
蔺仲勋看她手脚利落地收着秤,将红薯搁回篓子里,正要将推车推走时,一名衙役从她身后走来,眼看着手要搭上她的肩,他想也没想地伸手反制住对方。
“你这是在干什么?造反了不成!”衙役一吼,后头几个同伴跟着围上来。
“一两,放手。”杜小佟见状,赶忙抓着他的手臂,就怕他闹了事,往后就吃不完究着走。
“造反?不过是扶了你一把就叫造反,要是伤了你,岂不是滔天大罪了?”蔺仲勋似笑非笑地道。小小衙役竟有如此大的官威,敢情是在这市井里狐假虎威,自以为天了?
“把他押下,还有那名女子一并押下!”衙役痛得满脸通红,放声吼着。
两个衙役随即向前,打算将杜小佟反制在推车上,然连衣料都还没碰着,人已经被踹飞,撞到对面的玉石摊。
瞬间,惊叫声哀嚎声四起,人潮乱成一团。
“一两,别打、别打了!”杜小佟见状尖声喊着。她心像是快要停了,没想到他竟会与衙役对上,打衙役可不是好玩的事,要是被押进官府,没被打个半死,也会瘸条腿。
然而蔺仲勋像是打上了兴头,其它几个衙役也没放过,不过眨眼功夫,全都被他打趴在地。
而福至来时,瞧见的就是这一幕。其实,这也没什么,皇上偶尔会发作一下,再者皇上的拳脚功夫恐怕只有单厄离能够力拚,这几个不长眼的衙役根本是自找死路。
“一两,你……”杜小佟愣在当场,不知所措地揪着他的手。
蔺仲勋眸色冷鸷地瞪着倒地的衙役,余光瞥见正提着包袱走来的福至。
福至与他对视,极有默契地扬笑道:“这位爷儿,真是多谢你刚刚指路,要是没有你,这路还真不知道怎么找,这是一点礼,还望不嫌弃。”
走向蔺仲勋时,福至还顺脚踢了个正企图起身的衙役。真是个想死的,倒了就倒着,还起来受死干么?
蔺仲勋面无笑意的接过包袱,杜小佟见状,本要他将包袱还给人家,可又想趁这机会赶紧逃。
“一两,咱们先走吧。”天人交战之后,她决定趁着衙役还不怎么清醒时赶紧离开,否则一旦被衙役逮着,那罪可重了。
蔺仲勋垂睫暗忖了下,将包袱丢进推车里,带着她先行离开。
街上人潮四散,无人阻止他俩离开,甚至有人暗暗叫好。
杜小佟几乎是小跑步着,犹如身后有什么毒蛇猛兽追着,就连出了南城门,她还是不敢放慢脚步,跑得气喘吁吁。
“缓一缓吧,后头又没人追。”蔺仲勋没好气地拉住她。
杜小佟挽起的发髻微散,她不住回头,脚下一时没注意,踩着了小石子,脚踝狠狠地扭了下。
“啊!”她痛呼了声,眼看着要往前扑去,蔺仲勋眼捷手快,轻易地将她拽入怀里,垂眼看着她的脚。
“扭到脚了?”
“我没事,你赶紧放开我。”她下意识挣扎着。这儿可是城门口,来来往往的人那么多,两人搂搂抱抱的,成何体统?
“脚都扭伤了就安分点,你要让伤势更严重吗?”他神色微厉地低斥。
“只是一点小伤而已。”她双手抵在他的胸膛,那温热的气息、属于男人的气味、充满力量的怀抱,让她浑身都不对劲,推开他的力道几乎是毫不留情。
但才刚推开他,她随即失去平衡,眼见要摔倒,他又一把将人拽回,结结实实地撞上他的胸膛,痛得她捂着鼻子。
“很痛,你在干什么?!”她低骂着,粉拳毫不客气地朝他胸膛捶下。
“脚都不疼了,撞到鼻子能有多疼?”他没好气地道,要将她押上推车,可偏偏推车上早已经放满了红薯,想挪出空位实在为难,再者——“下雨了。”雨点打在他的脸上,他眯眼望向阴霾天际。这春日的气候多变,一早还出个大太阳,现在不及正午竟下起雨,而且看起来有增大的趋势。
“上来。”他转过身蹲下。
杜小佟藉着推车稳住身形,不解地看着他。“你在干么?”
“快点上来,你不想害咱们都淋湿吧?”他头也没回地吼着。
杜小佟这才意会,毫不迟疑地拒绝。“不成,你要是怕淋湿,你先回去好了。”别说男女之分,她长这么大都不曾被人背过……要说背人,她倒还比较有经验,毕竟她可是从小背着弟妹在田里干活的,背人是什么滋味,她很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