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画室,慕君泽难得端出了大师的正经嘴脸一一教导,待调好颜色,架好了锦织绢,开始大工程。
“四爷,七张锦织绢一起架开,难道是要一口气作画?”染梅看着并列在七张画桌上的锦织绢,突地觉得这七幅画果真非常巨大,要在三天内完成……突然教她感到不安。
“我要画的是水流景象,水流由东往西,自然要一起画。”慕君泽拿起大毛刷,先沾了靛蓝色,非常大气地刷过了七幅锦织绢。
染梅倒抽口气,就见他一笔到底,毫无间断,颜料晕染得恰如其分。
这做法相当危险,只要力道不足、颜料不够有所中断,尽管再描补,也会教人看出破绽,能够如此有把握一笔完成的,肯定是大师了。
“染梅,在齐月,七夕重视的是水莲灯,相对的河畔、河水也必定是重点,而京城内极重要的河流便是从东向西贯穿京城,流经欢喜楼外的玉河。”他的动作看似优雅,可行笔间又极为粗犷,敛去嬉闹邪谑的神色,目光锐利得教人不敢直视。
“记不记得我要你记住从欢喜楼往外望去的高度?”
“记得。”染梅光看他行笔便心醉不已。这才是真正的墨染之作,那般大气又细腻的画风,仿佛投注魂魄在其中,摄人入画般。
“那个高度就是齐月皇帝睥睨天下的高度。”他说着,将毛刷一丢,拿起大揩笔。“所以,皇上看出去的河水不是平面的,而是俯视的。”
染梅屏气凝神地注视着,在他的画笔之下,那河仿佛跃至眼前,甚至是充满生命地流动着。
这就是可以令物体有实体感的阴阳技法,她赞叹不已,暗呼这简直是神乎其技,无人能出其右。
这就是画仙墨染的实力,然而在有心人的诬陷之下,竟让他封笔了十年,如此可惜,如此可恨!
“染梅,可还记得那日咱们搭画舫所瞧见的河面风光?”他眼也不抬地大笔画下大半山河景致。
“嗯。”如今想来,原来四爷确实是有心教她作画,只可惜这段时日风波不断,拖到今日才得以实现。
“那么,接下来的就交给你。”
“我?”她微愕,不敢接过他手中的笔。
画布上,已经上了大半的底色,夜色和河水融成一片,她却连要分割天地都不知道如何下笔。
“你必须让这七幅画,不管是上下颠倒,还是左右相反,从任何一个角度看都让人作不了文章,而且要让这幅画可以放在皇宫里的每一处……照着我的要求去画,剩下的交给你随心发挥。”
“可是如果我画错了……”她突然紧张了起来,就连手心都泛着汗。
“放心吧,你画错了再交给我修补。”
“可是这样会有瑕疵。”这可是锦织绢,得一笔就到位,让她无法放大胆,感觉绑手绑脚。
“瑕疵?”慕君泽哼笑了声。“你以为我每一幅画都是一笔到位的吗?”
他可不认为天底下有那般神的人,再说画师总是随心所欲,有时想到什么便又补上什么,那都是合情合理的。
“是吗?”
“动笔吧,我就在这儿。”
“好,我知道了。”
慕君泽站在桌边,就见她伏下身,开始进行细节,以灰白色调划开天地,再以纯白点出河上水莲灯,在他晕染的画布上,绘上她的色彩,一如在他黑暗的生命里,点上了光亮。
看了半晌,他扬笑走到另一头继续运笔。
两人静默进行,没有半点声响,只有细微的毛笔摩擦,偶尔穿插着调色的瓶罐声响,而闷热正侵袭着两人,慕君泽热得干脆解开上衣,拿起摆在门边的凉茶牛饮,回头瞧她埋头作画,拎了壶茶到她身旁。
“染梅,喝茶。”却见她像是入魔般,充耳不闻。
他笑着,喝了一大口,不由分说地抬起她的脸,强硬地渡进她的嘴里,原以为会得到她一顿骂,岂料她只是瞪他一眼,又伏回画布上。
慕君泽哈哈大笑,暗暗记下,下回找她作画时,肯定要尽情地调戏她。
然而,也只有在这当头才笑得出来,随着时间经过,当白昼化为黑夜,倦意爬上眼皮,却又得强撑着不睡时,火气开始爆发。
“四爷,颜料!”染梅摔笔骂道。“跟你说了我要颜料!”
“自己调!”慕君泽在那头喊着。
“我不会调!”
“随便啦!”
染梅瞪着他,不管自己已经发乱钗倒,大步走到他身旁,直接抢他的颜料碟。
“你!”他火大向前,一把将她搂进怀,一下吻上她的唇,恣意地吸吮着,像是要将她吞噬般,直到她再也忍遏不住地发出抗议呜咽,才放过她。
“补充完毕。”丢下这句话,他回头调颜料。
染梅小脸羞红似火,跺了跺脚,还是赶紧回到画布前。
哼!等画完看她怎么整他!敢吻她,吻她……她愣着,瞪着画布,脑袋一片空白。
“臭四爷,你害我忘了要画什么!”她火大地拿笔丢他。
慕君泽哈哈大笑。“随便啦!”
“我砸你招牌!”
“随你。”
“噢!”气死她了,她要炸一大盘的花椒逼他吞下。
慕君泽咬着画笔靠近她。“干脆咱们先停笔,玩上一回再画。”
“你没那体力啦,慕四爷!”休想调戏她,她现在火大得很。
“试试就知道。”
“你敢!”目光如火,烧得慕君泽退避三舍,赶忙作画去。
还很长,而画……持续进行中。
第13章(1)
画室门口,齐千里和慕君贤对看一眼,两人皆不敢向前推开画室门板。
原因无他,就因为一刻前向临春的说词——
“这三天,四爷和染梅只有如厕时会踏离画室,染梅已是发乱钗倒,而四爷也已经打了赤膊又披散着头发,只要两人同在画室,画室里头总是会传来……有时是东西砸碎声响,有时是嬉笑怒骂,当然也有……”向临春顿了顿,像是耻于启口。
讲解完毕,说要去煮壶茶,便趁机先退下了。
而他这说法,教两人面面相觑,僵在画室门口,谁也不想去揭开一室暧昧。
可是眼看着交画的时间逐渐逼近,天色都大亮了。
齐千里看了慕君贤一眼,慕君贤认命了,硬着头皮正要推开门时,里头竟传出——
“四爷,不要……”
慕君贤立刻被这四字给打退数步,怎么也无法再踏向前。
齐千里拧起浓眉,牙一咬,决定当个棒打鸳鸯的恶人——
“怎么了,让你不痛快了?”
他脚下一拐,硬是转了个方向,败退到慕君贤身旁。
“四爷,太用力了……”
“疼?”
“嗯……”
那娇吟声带着鼻音,教两人很自然而然地朝那方面想象。
其实,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不就是男欢女爱,两人也不是没见过世面的毛头小子,尤其齐千里更是妻妾成群,身经百战,对这闺房之事,没什么好感到羞赧。
可问题就出在,那画室里头的是极熟识的人。
要是路边的阿猫阿狗,当没看见,走过就罢了,脑袋里浮现两人一起的情形……如此露骨的对话,如此暧昧的低吟……
“临春去拿壶茶,就算是回慕府拿,也该回来了。”齐千里忍不住找话题化解尴尬。
这当头,再不解风情也得等画室里的人完事。
“王爷有所不知,临春方向感极差,要是走出书肆,无人引导,想要再看到他恐怕要几天之后。”慕君贤眼观鼻,鼻观心,浑身不自在,却又不想打断自家四弟好事。可恨临春,竟跑得那么快。
“是吗,”齐千里扼腕。早知如此,刚刚就该在临春离开之前,要他先把他主子给叫出画室外!“那眼前……”
慕君贤当没看见他带着命令的目光。“再等等吧。”
“再等下去,天都黑了。”他已经暗示得够明显。
慕君贤眼角抽搐着,抬眼望着湛蓝的天,离天黑实在还很久,可是有什么法子,人家是王爷嘛。
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慕君贤无奈向前,正要推开门板,里头传出更加教人脸红心跳的低语。
“染梅,你放松一点……”
慕君贤脚软的蹲在门前,贴在门板上的大手缓缓滑落。
“推进去。”齐千里忍着尴尬,从背后推了慕君贤一把。
“我……”慕君贤抵死不依。
“快点!”
“王爷!”何必强人所难。
“四爷,不行……好疼……就跟你说好疼!”气若游丝的娇喘声化为低斥,伴随着窗棂撞碎的声响。
画室外的两人不约而同地朝窗户的方向望去,就见慕君泽探出窗外,正朝两人招手。“大哥,你这样不行,开阳会伤心的。”
“什么?”慕君贤只顾着打量披头散发兼上身赤裸的他,一时反应不过来,直到瞥见慕君泽的目光,发现齐千里贴在他身后的动作甚为不雅,教他蓦地站起身。“四弟,给我开门!”
什么跟什么,开阳伤不伤心关他什么事,就非得把他和开阳说得那般暧昧?!就算是亲弟也不允他胡乱造谣。开阳是他的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