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大哥,北蒙国的大都边关向来都这么难通关吗?”
天生没什么心眼的胡山河,立即有问必答,“那倒不是,只是上个月大都里出了点事,宫里下了令要严加彻查大都通关。”
莫追更是一脸好奇地问:“大都里出了什么事?”
“听人说……好像是与阅魂录有关。”胡山河搔搔发,也不知听来的消息准不准确。
“这样啊……”莫追轻抚着下颔,半晌,他又坐了回去,仔细地瞧着前头的人们是如何通关的。
“阅魂录?那是什么玩意儿?”车上没听过这三字的人们,有些听不懂地凑上前来。
“这事我也是听人说的。”胡山河叹了口气,“简单的讲,阅魂录它是一本书,同时它也是造成十年前天下大乱的主因。”
“一本书能让天下大乱?”
“据说阅魂录是一本空白的书,而里头的纸张,就叫魂纸,谁要是在魂纸上写下心愿,它就会实现你的心愿。”
一旁留了大胡子的大汉马上接口跟着说:“我则是听人说,写下名字的人就叫魂主,而从魂纸里召唤出来的东西就叫魂役。”
“东西?”
“大概是妖魔鬼怪那类的吧。”胡山河对这事也是半信半疑,“十年前,也不知怎地,魂纸突然出现在世上供人许愿,释出了大量的魂役,那些想称王为帝之人,仗着阅魂录能够实现心愿,便命魂役四处烧杀掳掠。而原国的皇室,更是因此手足相残到仅剩一线皇室香烟,差点就被灭了国……”
“后来呢?”
“后来,阅魂录也不知为何就凭空消失了,听说各国皇室派出各大探子四处在找,武林人士这些年来也一直不肯放弃寻找魂纸的下落。”
“这世上真有魂役存在?”
“甭提什么魂役了。”对这话题不感兴趣的其中一名大汉,催促似地看向莫追,“小兄弟,你快把下一章回说给我们听才是正事。”
马上就有一伙人响应,“就是就是,快快快,别吊得咱们这些老哥们不上不下的……”
莫追懒洋洋地掏出怀中的小黄书,递给坐在后头的胡山河,“喏,胡大哥,你念给他们听吧。”
“我?”要他这个押囚官来做这种事?
“我累了,想歇歇。”莫追说着说着就窝回前头去。
驾着车的石关年,在莫追坐至身边时拉来了放在一旁的大氅,细心为他披上遮挡住迎面而来的冷风。莫追看着他那像关心自家小弟般的举动,索性再坐得更靠近些。
“石大哥相信这世上真有阅魂录吗?”
“我信。”石关年沉默了一会儿,压低了声音道。
莫追扬起一眉,“喔?”
“因我曾亲眼见过魂役。”
曾亲眼见过……而他居然还活着没被灭了口?
莫追讶然地睁大了眼,正想深入追问之时,不意却看见石关年握着缰绳的十指,使劲用力得都泛白了,而眼中也有着明显的惧意,他当下心意一改,决定不急着打破沙锅问到底。
“不说这个了。”感觉气候愈来愈冷,莫追好心地把大氅分一半盖在石关年的膝上,“石大哥,你长年在外,家里的人都还好吗?”
“家中托人来说,半年前才又生了个女挂。”石关年腼觍地笑笑,可眉眼间却有着抹不去的忧色。
“这不是喜事吗?怎皱着眉头?”
不是很想说这事的石关年,有些困窘地开口,“北方生活本就清苦,而家中孩子多,多了一口吃饭的,其他的,就得少了一口……”
听他这么说后,莫追随即明白了这个分明就是身材高大,却长不出什么肉的押囚官,怎会一脸面色肌黄的主因。若不是身后拖了一大家子人,谁会想干押囚这等劳禄奔波、长年回不了家的苦差事?久久才回家一趟的他,定是省吃俭用,好揽着钱留给家里人,所以才会将自个儿给饿成这副饥民的德行……
“就当是我搭顺风车的车资吧。”莫追自怀里掏出一只沉甸甸的绣袋,不容拒绝地放至石关年的手里。
石关年忙着推拒,“这怎么成?若是上头知道了--”
“不会知道的。”莫追硬是把那只绣袋改塞进他的怀里,“因这事从没发生过呀。”
“莫小爷……”石关年沉下了脸,不是很能接受这种类似于同情的赠礼。
“石大哥就别推辞了。”他拍拍石关年的胸坎,眼中盛满了关怀,“回家后,买些好的给挂儿们和大嫂补补身子,你长年在外奔波,想必他们定是想你想得紧,你就抽空多陪陪他们吧。”
看着那双诚挚的眼眸,石关年哽着嗓,久久不发一语。而像是怕他会推拒似的,莫追也不急着把手抽回来,一掌压住了放在他胸坎里的绣袋动也不动。
过了好一会儿,石关年默然地朝他点了个头,莫追这才笑咪咪地抽回了手。
“日后你若有事,来找我。”石关年拍着他的脑袋,允诺似地对他开口。
他随即换上了天真的笑脸,“找石大哥喝酒吃肉吗?到时我定带着一锅香喷喷的羊肉,到石大哥家去逗逗你家的女挂。”
石关年伸手揉揉他的发,一如怜爱自家的小弟般,“一言为定。”
入关不久后,一如莫追所言,灰蒙蒙的天际就开始飘下了雪花,走在铺着石板的官道上,囚车坐起来也相对变得较为平稳。 坐在后头的囚犯们也因吃饱喝足了,一个个都点着头打起盹来,石关年本是叫莫追到后头坐着,别坐在前头冒冷挨风雪,但他却无所谓地笑笑,将身子靠在一旁似乎也有意小睡一下。
“对了,有件事我一直忘了问。”在他快睡着前,石关年伸手为他抚去发上堆积的雪花,“小爷,您到北方是为了何事?”
“只是去处理一下家务事。”天生非常怕冷的莫追,抖了抖身子,随即弯身在行李中再翻出一条毛毯,将自己给裹了个密密实实。
“家务事?”他不是南方人吗?
“嗯,兄长交代下来的,不办不成。”
“是很难办的事吗?”日日都见他带着笑,忽见他愁容满面,石关年不禁有些担心。
“这就很难说了。”他叹了口大气,“我也不知究竟找不找得着。”若是有,他是有把握能带回家啦,但,谁晓得那玩意儿 到底有没有在那个大都里?
石关年好奇地问:“找什么?”
“纸钱,上坟用的。”
“什么纸钱非得千里迢迢特意来北蒙国买?这纸钱这么罕有?”他大老远的奔波居然是为了那种东西?他要烧的纸钱,是镶金还是绣了银?
莫追撇撇嘴,一肚子不满地向他抱怨,“石大哥你有所不知,我家那个今年就要过九十冥诞的臭老头生前曾说过,日后若要祭他,就得祭得有诚意些,不是他指定的纸钱就甭烧给他……啧,那老头也不想想,那种纸钱有多难找啊真是!”
石关年含笑地掩着嘴,“倘若不烧那种指定的纸钱呢?我想,令尊在下头应当是不会分辨出来的。”
“不成。”他意志坚定地摇首,“倘若我不烧就是不孝,不孝就不能分家产,我可不想继续一天到晚被上头的哥哥姊姊们追着跑。”
“被追着跑不好吗?”
他愈说愈闷,“当然不好,你忘了我叫什么名字吗?”
“莫追。”石关年顿了顿,有些明白地看向他,“……不要追?”
“就是说嘛……”
第2章(1)
站在燕家七公子的书房里,容止将昨夜自忠孝公邸所到手的魂纸装入特制信封内,烙上了火漆后,再将它贴身收藏,接着她在心底盘算着,为免夜长梦多,她是否该找个机会出府,尽快将手中的烫手山芋给交出去。
一旁的窗扇,窗棂上的窗纸,并非一般的厚纸而是由丝纱所特制,故可以轻易地让外头的阳光透进来。看着窗纸上一道道时而交错、时而路经的身影,容止这才发现,今儿个她这座在燕磊令下总是少有人来的客院,似乎是格外地热闹。
听底下的下人说,近来府中新进了一名年轻的小厮,名唤为小莫,不但模样生得极好,一张嘴更是甜得似泡了蜜似的,教府中的下人们无一不喜爱他。据闻燕磊也对这个与小弟年纪相近的小厮颇有好感,很可能会把这名小厮赐给她。
很可惜,就算是燕磊愿塞人进她的院落,她这正主儿要不要收人,还是一回事。
聆听着外头的欢声笑语,容止想起这名叫作小莫的小厮,虽有官方文书,也不算来历不明,可他无父无母在大都也无亲友,只听说是托了不知哪方面的关系,花了不少银子这才进了靖远侯府。
她站至窗门前将窗扇推开些许,两手环着胸,静看着院中那名早就招惹了她戒心的小莫。
方下过雪的院子,地上所铺的细雪就像张洁白的毯子似的,惹来已在屋里闷了有些时日的丫鬟们,都纷纷来院中换口气,也顺便在雪地上踩踩脚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