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两个女人又回到机场,找了家咖啡吧,坐下来说话。
几万尺的高空上,蒋纬茵泪流满面,手还在颤抖。
飞机已经飞了两个多小时,距离洪希芸找上她,也已经过了十五小时了。
幸好她有美国的多次签,匆匆回家拿了护照,订了最近一班飞往L.A.的机位后,她现在已经在飞机上了。
自从在咖啡吧打破一个咖啡杯后,蒋纬茵颤抖的双手就没停过、眼泪也没停过。
她甚至觉得不是梁维诺快要死了,快要死掉的人,应该是她啊!
洪希芸哭泣的模样,她还记得;洪希芸说过的话,每一字都像千万支针般,扎得她疼痛难当。
她说,因为肿瘤压迫到视神经,他已经完全看不见了。
由于肿瘤太大,必须配合放射线、化疗,再开刀。他瘦了好多,明明看不到,
每天还是对着窗,反覆播放着同一首歌--DonMcLean的‘AndILoveYouSo’。
他是个十分配合医生的病人,但看起来却没多少求生意志。
洪希芸还说,梁维诺从来没有背叛过她,从头到尾他都爱着她。
因为洪希芸不忍心让梁维诺这样的人孤单地死去--他很可能会死,也有可能死在手术台上--而三天之后,他就要上手术台了,所以洪希芸瞒着梁维诺回来,就是想问问她,愿不愿意去看梁维诺?
本来想再跟她一起回美国的,但想了想,她决定不再当‘第三者’。不管手术的结果如何,她觉得那些时间都该让他们夫妻俩好好相处。
说了好多、好多……而蒋纬茵的心却愈听愈觉得乱。
三天,只剩三天啊!扣掉坐飞机的十三个多小时,以及她跟说话到搭飞机的这十五个小时,再见到他后,他们只剩下不到两天的时间!
老天,他竟要一个人悄悄地离开这个世界?!
蒋纬茵一直哭,她想把眼泪都哭干,这样等她见到梁维诺后,就不会再哭了。她不要在他面前掉泪、不要他为她心疼什么……
因为她不停地哭,因此空中小姐过来询问她是不是需要帮助?
“需要什么东西吗?是不是身体不舒服?”空姐问。
蒋纬茵摇头,哽咽地说:“我会这样一直哭到美国,不用送餐给我,只要给我水,其他的我都不需要。”说完,她撇开头看着机舱窗,继续哭。
Austin一推开病房门,音乐声就流泻出来--
AndIloveyouso(我是如此爱你)
Thepeopleaskmehow(有人问我)
HowI\"velivedtillnow(我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ItellthemIdon\"tknow(我说,我也不晓得)
Iguesstheyunderstand(我想他们应该明了)……
Andyoulovemetoo(你也爱恋着我)
Yourthoughtsarejustforme(你的思绪里全都是我)
Yousetmyspiritsfree(你释放了我的灵魂)
I\"mhappythatyoudo(我很高兴你所做的一切)
Thebookoflifeisbrief(生命之书是简短的)
Andonceapageisread(书页一旦被翻阅)
Allbutloveisdead(除了爱,一切都不复存在)
Thatismybelief(那是我所深信的)
蒋纬茵以为已经流尽的泪,又盈满目眶。歌唱完一次又反覆一次,她的眼泪不断滴落,无法控制。
她看见梁维诺变得苍白消瘦,望着窗子的方向,嘴唇动着,跟着旋律哼唱,表情有些忧伤,不晓得在想些什么。
蒋纬茵跟在Austin后面,安静地走入病房。Austin是梁维诺的主治医生,在美国,他已经是很权威的脑科医师了。
Austin走到音响旁关掉音乐,状若无事地说:“我的老天爷!你都听不烦的啊?天天听,这首歌到底哪里吸引你了?”
“我没告诉过你吗?这是我跟茵茵的歌。”
梁维诺虽然看不见了,但脸还是转至Austin发声的方向。“我对茵茵的爱,就像这首歌。”
Austin走到梁维诺旁边,拉了张椅子坐下。
“今天觉得怎么样?”
“老样子。该死的药让我想吐,你要不要干脆现在就送我进开刀房,要死要活给我一个痛快?”梁维诺似笑非笑地说。
“你真的想活下去吗?”Austin问,有时候他很怀疑梁维诺是否真想活下去。
站在角落的蒋纬茵想放声大哭、想冲上去紧紧地抱着他。她没看过梁维诺这么瘦削的模样,他的两颊凹陷、脸色苍白,头发也稀疏了……
她好心疼、好痛苦,恨不得那些病痛是找上自己。
“想。”梁维诺神色严肃地说:“我想好起来。也许还有机会跟茵茵--”
梁维诺没再说下去,忽然安静下来,一会儿后,困惑地问:“有其他人在房里吗?我好像闻到了香水味。”而且是他很熟悉的香水。
Austin没说话,看向蒋纬茵,她对Austin摇摇头。现在的她根本没办法说话,她还需要一点时间来整理情绪。
“你为什么不说话?”梁维诺问。
Austin叹气,转回头看向病床上的他,说:“你既然这么爱她,就不应该瞒着她。”
“你没回答我,房里还有其他人吗?”他很确定闻到了香水味,是ChristianDiorPurePoison,纬茵惯用的香水。
蒋纬茵不想让Austin为难,于是放轻脚步,走出病房。现在的她真的没办法对病床上的梁维诺说话,连一个字都没办法。
Austin回头看着蒋纬茵离开的背影,有些为她难过。
纬茵的心情他能体会,梁维诺费尽千辛万苦,将她推给别的男人,为的就是不让她面对今天这样的难过场面。
他明白蒋纬茵在维诺面前表现出坚强的一面,可惜人在这种状况下,要坚强不掉泪,实在太难。
“为什么你觉得房里还有其他人?”Austin反问。
梁维诺皱眉,香水味变淡了,难道知识他的错觉吗?是他……太过想念她吗?
“我闻到熟悉的香水味。”香水味完全消失了,梁维诺的神情染上浅浅的忧伤。他也许是真的太过思念她了。
梁维诺将脸转向玻璃窗。上个星期他还看得见窗外的树,但这星期已经看不到了。这星期他还活着,也许…一下星期他就死去了。
他想,幸好他做了一个很正确的决定。
如果没跟纬茵离婚,现在的她不知会有多痛苦!
汪家尉会好好地对待她吧?他的脸对着窗,想像着自己还看得见时的窗外景色、想像着他记忆中美丽的Misty,正甜甜地笑望着自己。
第9章(2)
“Sam你对自己、对爱你的人,都太残忍了。”Austin说。
“太残忍?我不觉得。你帮我放音乐好吗?我想休息一会儿。”
梁维诺不想再多聊什么,索性就将眼睛闭上。反正,不管他张着眼皮或闭着眼皮,都是无尽的黑暗。
Austin也没反对,为他做了些例行性的检查后,走到音响前为他按下播放键才离开。
关上病房门后,Austin看见长廊另一头的蒋纬茵,正对着玻璃窗站着。
他来到她身边,问:“你还好吗?”
“一点都不好。”纬茵摇头。
“他的状况还不错,开刀的成功机率不低。”
“有多高?百分之九十吗?”纬茵看着窗外,就是不看Austin.
“……65%。”Austin先是沉默了几秒,接着才面有难色地开口。
“65%可以算高吗?”
“Misty”
“你怎么可以帮着他瞒我?你是我们的伴郎,见证了我跟他的婚礼,你怎么可以?!”纬茵忍不住气愤地质问。
“对不起。”Austin道歉,接着叹气。
“我知道诺很有说服力,可你是医生,你怎么可以让他……他很可能就这么孤单地死掉啊!”想到这儿,蒋纬茵的心全绞在一起,疼得不像话。
“我只想让他尽快过来接受治疗,对不起。”Austin又道歉。
“你一定要让他活着,熬遇这次手术,这是你欠我的!”
“……”Austin没说话。
“如果手术成功,他就可以痊愈了吗?”
“Misty,手术若不能彻底切除肿瘤,预后十年的存活率有75%。”
“什么意思?”
“意思是,手术若无法完全切除肿瘤,他能再活十年的机率只有75%。”
“你是说……他的病即使动了手术也可能好不了?”
“很有可能是这样,因为肿瘤不一定能完全切除。不过就算肿瘤切除不完全,也不是全然没希望的,说不定他对化疗的反应良好,那也有可能会痊愈。我从不低估人的生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