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哀求过小路,要他施术让自己睡得安稳,不过,那个人的恶劣性格不是这两天才有的。
“你睡不着干我屁事?自己想办法解决。”
他毫无天良地说了这句话,轻轻松松就把她的哀求给回绝了。
于是,她开始研究人类世界里的各种助眠花招,举凡熏香、精油、按摩、推拿、穴位治疗……
总之,除了药物之外,能试的方式她几乎都试过了,久病成良医,自己的症状没搞定,倒是先学了一身拿手绝活。
后来她终于领悟到,若她自己无法放下,那么过去将会一直缠着她。
这时,“叮咚”一声,门铃响了。
墨殇睁开了眼,盯着天花板,却懒洋洋地不想下床应门。她想,阿渡那家伙应该又忘了带钥匙来吧,算了,懒得理他。
叮时。
她还是不动,死也不想下床。
叮咚叮咚叮咚叮咚叮咚——
偏偏那臭小子超有耐性、而且超烦。最后,她受不了耳朵被人如此摧残,久了也是会精神崩溃。她翻开棉被,跳下床冲到门前,凶神恶煞地拉开门扉——
“阿渡!你如果再按门铃我就剁掉你的……”
她傻住,门外站的是一个看起来了不起才十岁的小男孩。
“……你找谁?”她一脸莫名。
“不给糖就捣蛋哦!”小男孩笑得甜滋滋的,还对她眨了个媚眼。
好吧,她认出来了,那个躲在肉身底下的邪恶灵魂。这绝对是小路,不会有别人跟他一样无聊。
“拜托你入时一点,”她翻了个白眼,“万圣节已经过很久了,过期的糖果你要不要?”
“好玩嘛,我从来没有对人说过那句话耶。”
“啧,明年请提早。还有,你去哪里弄来这具身体?”
“刚才在巷口见这孩子被人欺负,心血来潮就借来用用,顺便教训了一下对方。”
“你……”算了,她完全不想过问太多。
墨殇掉头走回屋内,小男孩则替她将门给带上,随行在后。
“所以,”她走到沙发,瘫坐进去,道:“你今天特地来,是为了来嘲笑我的进度严重落后吗?”
“是啊,不然我还能为了什么?”男孩爬上沙发,坐到了她身旁,那眼神、那语气却明显超龄,“我都听说了。你这三、四天没什么动作,行尸走肉的,吃饱睡、睡饱吃。”
“听说?”她淡淡睐了他一眼,“你听谁说?”
“你家窗台上的麻雀。”
“……算你狠。”连麻雀也能当眼线。
“摆烂是没用的哦,该完成的任务就是得完成。不然,你了解我这个人,我有足足一百个方法可以折磨你。”
“你还真敢说,你哪时是个‘人’了?”
“那不重要。”小男孩露出了天真无邪的笑,“你只要记得,我有一百个方法可以折磨你就好。”
第3章(2)
墨殇听了像是毫不在意,一副左耳进、右耳出的样子。
可那并不代表她真会无视小路的威胁。
人类的肉身是史上弱点最多的寄居处,记得曾有一回,她因怠忽职守,被小路施了一点小术法作为处罚?,那术法让她浑身痒了三天三夜,搞得她生不如死,最后只好乖乖认错、把事情办妥。
所以她绝不会去挑战这位老板的底限,她那散漫的模样,其实是无奈。
“呐,小路,我问你,”她轻叹了口气,道:“你为什么要我去换回妖丹?别的东西不行吗?”
听了,小男孩眉一挑,瞧了她一眼,“怎么了?你不想讨回来?”
“反正都已经过了那么久,拿不拿回来其实也……”她耸肩,做出一副不在乎的样子,“对我来说没什么差别。”
“如果是对方想还给你呢?”
这话惹得墨殇冷笑一声,“你在开玩笑吧?妖丹是什么样的东西,求都来不及了,到手了怎么可能还会奉还。”尤其是权贵人士。
他们有钱、有权、有地位,于是他们转而追求的,便是健康的身体,以及刀枪不入的神力,而沐向旸恰好就是所谓的权贵。
“他早就没有当时的记忆了,”小男孩扬唇嗤笑了声,“由你来断定他想不想、要不要、愿不愿意,对他太不公平了。”
闻言,墨殇眯起眼,看着他,似笑非笑的说:“是我听错了吗?你在暗示那家伙想把妖丹还给我?自动自发?心甘情愿?”
“我没这么说。”小男孩耸耸肩。
话题到这儿,小路突然感觉到男孩自身的灵魂开始挣扎。于是,他跳下沙发,将身上那小小的书包调整到一个舒适的位置,作势就要离去。
“要走啦?”
“嗯,这身体的主人在反抗了。”
“快点出去吧,别在我家‘退驾’,等等害我被人家误会是诱拐儿童的变态姊姊。”
“姊姊?”男童笑了出声,“是阿姨吧。”
“啰唆,你到底要不要走?”
“我把话说完了就走。”
“你不是已经讲完了吗?”
男孩先是沉默了几秒,才道:“我今天来,主要是让你知道,只要你肯开口承认,那让你交换礼物的事也能不作数。”
闻言,墨殇楞了半晌,有些狐疑。“承认?承认什么?”
“承认你对他还有爱、承认你其实是舍不得把妖丹拿回来。”
“嘎?”还爱他?!这真是天大的笑话。她露出了一副不可思议的震惊表情。
没了情与欲,何来爱与恨?
更何况,当年亲手取走她七情六欲的,正是小路本人,他怎么会说出这种蠢话?
“你是哪根筋秀逗了?我的‘爱’都在你手上了,我哪来的爱给他?”
小路无视她的嘲讽,直道:“若不是爱,为何不取?”
“我只是——”她语塞了下,而后理直气壮的说:“我只是想,依他那种行事作风,树敌无数,留在他身上也好,省得他哪天被人暗杀,反正那东西我现在又用不上,他……他是为民做事嘛。”
小男孩听了,反而低头笑出声。
“干么?你笑什么?我是说真的。”她白了对方一眼。
“不然,咱们客观一点,”他抬起头来,敛起笑意,道:“如果今天换了是别的政治人物,一样是为民做事,你拿不拿回来?”
这问题把她问哑了。
“看吧,你答不出来。”一笑,对方抬起手,挥了挥,准备道别,“既然你答不出来又不肯承认的话,那就认命把任务达成吧。我先走了,掰。”
“我不——”墨殇急欲反驳,但那小小的身躯已经走出了她的视线,随之而来的是门板被关上的声音。
她一个人坐在客厅,思索着他的话,也审视着自己的心。
的确,平心而论,若是换了个人,她绝不可能心甘情愿、乖乖把自己的妖丹奉送出去;当初会甘愿给了南门靖,是因为爱情,也是因为恩情。
那么现在呢?现在又是为了什么?辗转红尘,他已轮回了三世,论相欠,也早该还清了。
原来如此,她恍然大悟。
这才是小路真正要她明白的事情吧?她与南门靖之间早已结束,无论他今生成了什么样的人,都与她无关了。
于是,该是她的东西,理所当然必须讨回,她再没有继续守护他的义务了。
思绪至此,她骤然像是吃了秤砣般坚定,起身走回卧房,拿了手机、拨出一组号码。
彼端的人很快就接听了。
“喂,阿渡,”她犹豫了下,才问道:“明天下午有空吗?有件事情需要你帮忙。”
沐向旸离开了立法院,才刚上车,就发现司机换了个人。
他楞了楞,一时之间还以为自己上错车。
“……你是哪位?”他盯着驾驶座上的年轻小伙子,对方看起来不过是二十三岁左右的年纪。
“啊,真是不好意思,忘了先向您自我介绍。”阿渡回过头,挤出了一抹纯朴无害的天真笑容,道:“我是老陈的儿子,我爸今天早上突然胸口闷痛,临时去医院挂了急诊,便叫我来代班。”
闻言,沐向旸先是静了一会儿,然后点点头,没说什么。
他心想,今天是什么凶煞之日?刚才离开议会的时候,助理匆匆忙忙跑了过来,说什么南部的母亲病倒了,得先搭车赶回乡去了解情况,现在又是老陈胸痛挂了病号?!
唉,也罢,生老病死在所难免,人人都会有遇上的一天,他如何能苛责对方?
其实,他是很幸运的人,父母亲给了他一副强健的身体。
自他懂事以来,他没生过病,也不曾受过伤,但也正因为如此,从前的他其实没什么仁慈怜悯的胸怀——毕竟他从来就不知病弱的苦、不知受伤的疼,又怎么可能会有同理心?
后来,母亲在他大二的那一年死于癌症。
临终前,母亲握着他的手,告诉他,“向旸,你要记得,你有健康强壮的身体、也拥有比别人更多的幸运,所以你更应该要懂得照顾比你弱小的人。”
那句话,改变了他,也造就了今日的沐向旸。
“沐先生?”
年轻人的声音突然从前座传来,打断了他的思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