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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世人眼中,大哥是多情的,但他的多情,却是来自于他的痴,痴傻地追寻着其实根本不存在的一种永恒与纯粹,痴傻地在得到又失去后,依然痴痴寻找着那早已不复存在的灵魂伴侣……

  正因知晓大哥的痴与苦,他从不让自己身陷其中,直到她的出现。

  他过往娶进门的妻妾,除“辛追雪”外,全是大哥短暂的伴侣。尽管大哥从来都会在同她们交往前直白说明自己的问题,与绝对无法与她们长相厮守的事实,但那些女子却依然如同飞蛾扑火般,追寻那转瞬即逝的火花。

  由于从没想过自己会成亲,因此当大哥与她们那一瞬间的火花消逝后,能远走他乡的,他便给她们一笔能让她们一生无忧的金钱,无法走、舍不得走的,他便娶进门,任她们想干嘛就干嘛,好歹他也有五品官衔,也不算委屈了她们。

  只可惜,那两个薄命女子,终究命薄。

  至于“辛追雪”,是对相家有恩的辛大将军在去世前,他最后一回前去相伴时,恍若回光返照似的,清醒地将女儿交付给他,并请求他好好照顾再无依靠、且恐有遇人不淑迹象的“她”,他才点头下聘。

  尽管他应下这个承诺时,也曾怀疑“她”的情人是自己大哥,但他仍不动声色,注意着“她”的一举一动。

  “她”在他们大婚之夜自缢,令他痛苦又自责。在终于救活“她”后,不想重蹈覆辙的他不断告诫自己,这回,一定要紧紧护住“她”。

  但醒来后的却不再是“她”,而是一个天真、可爱、古怪又傻气的女子。

  她完全不在意他的恶名,总是用澄净的眼眸望着他,她完全弄不清楚世事世情,挨他骂时完全不以为许,还老做出许多令人又想苦笑又觉得可爱的举动,让人想气都不知从何气起。

  连他自己都不知晓,究竟是由何时开始,保护她已不再是无聊且刻板的义务,而成了他生活的一部分,更在获悉“她”曾经的情人不是大哥时,虽不想去思考为什么,却莫名的暗自松了口气。

  他知道她怕见人,心里一忐忑就想拉他衣角,也知道她害怕无所事事,所以他一直持续着与她接头,听她侃侃而谈她的新发现。慢慢的,她开始会依赖他,并以为他们是真正的夫妻,与他过的是寻常人的夫妻生活,更在身受媚药之苦时,理直气壮、毫不犹豫的要求他抱她。

  他当然愿意抱她,在她开始依赖他时,他的心早隐隐为她而动。只是他一直不愿正视自己的心,毕竟他有他的顾虑,有他的矛盾——

  这个她,并不是真正的“她”,而“她”是有地下情人的,且过往从不会多看他一眼。

  但终究,他还是抱了她,然后,真正切切的悄悄恋上了这个傻婆娘。

  直至太后出殡那日,他在房中又看到了“她”。

  那一刻的冷寒,他至今难忘。他真的太久太久没让自己思考,若有一天当“她”醒了,他如何面对“她”,又如何收得回自己那颗在不知不觉中遗落在她身上的心?

  若这是种怯懦,他宁可怯懦,毕竟若那一天真的到来,他真的无法承受。所以他试着疏离她、冷淡她。

  但太难,真的太难。特别是在她懂事又可人的只敢悄悄远望着他,从不过问、打扰他时。

  他告诉自己,咬着牙继续怯懦,毕竟这对他们都好。

  但那夜,望着她一身狼狈地狂奔进他屋里,那副想扑进他怀里寻求安全与保护,却又有所顾忌的怯生生模样,他再骗不了自己的紧紧拥抱住她,爱怜着她,将一切担忧与矛盾遗忘身后……

  出征前不与她告别,是他的怯懦;不将大哥入狱的前因后果、来龙去脉对她说明白,是因那个世界太丑恶、太阴沉,他不想眼神与心灵一样清澈的她遭到污染,受到伤害。

  但终究,一切还是枉然。

  他这一生唯一恋上的女子,无论如何都想保护的女子还是被伤害了,并且还是被他所伤,伤得如此之深、如此之重……

  “抱歉。小雪,抱歉……”在慨然中,相起云再忍不住将微颤的大手伸向她的小脸,追悔莫及又心疼不已地喃喃说道。

  可当他的手指尖碰及她的脸颊时,却发现,她的身子先是猛地瑟缩,而后开始剧烈颤抖!

  手,整个僵悬在半空中,再动弹不得。

  虽不知她究竟是醒是睡,但他从不曾想过,有一天他会让她只听到他的声音便瑟缩,只接触到他的指尖便全身颤抖,甚至……害怕到不敢醒来!

  原来他真的成为名副其实的鬼见愁了,竟让这世上唯一一个曾那样依赖着他的女人都怕了他……

  在如万针齐刺般的痛意中,相起云缓缓收回手,咬牙站起身,高大的身躯如同一棵被飓风狂扫的深根老树般轻晃着。

  也罢……反正一开始就是这样,一切不过是回到最初罢了。

  她对他的依赖,或许根本就不是如同他对她的爱恋,只是由沉沉昏睡中苏醒,却发现世间一切对她来说是那样陌生,恍若在大海中载浮载沉的她,发现手边有一根浮木,自然会随手抓住。

  更何况,在万千人海中,比他优秀的男子有千千万,依她的条件,若她走出小相公府,这世间愿宠爱她的优秀男子绝对如天上繁星数不胜数。若非她恰巧醒在他府中,他这恶名昭彰,爱骂人,脾气从来没好过,起床气更恐怖得跟鬼一样的恶男子,恐怕走在路上,她也会与“她”一样,连望都不愿望上一眼。

  如今,他确实连看、连碰,都无法了……

  心痛得几乎炸裂开来,相起云僵硬地向门外走去。

  事已至此,他能做与该做的,就是远远避开她,至少还给她一个不需再担心受怕的环境,让她的身与心缓缓复原,复原到她眼中没有他,四周也不会有他,那个无喜无悲、无爱无伤的最初……

  第8章(2)

  没有人告诉辛追雪她小产的事,因为相起云不准。

  看着他说“不准”的神情,李叔他们没有一个忍得下心开口说“不”。

  所以他们只告诉辛追雪,相起云没事,她却大大伤了元气,必须休息,好好的休息。

  辛追雪听了乖乖点点头,因为他们的神情让她不忍说“不要”。

  虽明白休息是为了走更长远的路,也不忍让徐婶他们担忧,但令辛追雪格外难受的是,自她清醒过来,她就再没有见过相起云。

  他不仅从没来看过她,更连小相公府都不回了。

  她一直告诉自己,他一定是在为大相公之事奔波,才会忙得没空回府;但她的心里又其实明白,不是这样的,他定是不愿见她才不回来,否则过往再忙,也一定会抽空回来的他,绝不会像这段时间一样,连觉都不回来睡……

  他还在生她的气吗?气她不按照他的指示去喊徐婶,让徐婶去找姑娘吗?

  他是不是其实根本就不想抱她,更看穿了她的小小自私行径,才会连家都不肯回?

  辛追雪就这样成天躺在榻上胡思乱想,当她终于被允许下榻,继续她的<小报>线民工作,已是一个月后的事,而与她接头的,是由战场平安而归的天王盖地虎兄台。

  “哪。”这夜,依例将包子递给辛追雪,相起云缓缓阖上眼。

  只有在她完全不知他真实身份的此时,他才敢、才能靠近她方圆十尺的。

  “谢谢。”接过那两颗热包子,辛追雪一小口一小口的吃,能吃多慢就多慢,毕竟这短短的半柱香时间,是她唯一能与他接触、且他还愿与她说话的机会了。

  这一个月来,她躺在榻上胡思乱想的唯一成果,就是她终于明白,这么久以来,以<小报>接头人身份跟她对话,甚至<小报>的发刊者兼主笔,就是相起云。

  也难怪他不想理会她,谁让她这样笨,笨得连这么简单的事实都要这么久后才明白……

  其实,让辛追雪终于想通的起始,来自于相起云身旁那股清新、爽朗气场。

  她原以为拥有那样气场的人很多,后来才发现,除了相家两兄弟与天王盖地虎兄,她根本不曾再遇上其他有这种气场的人。

  难道,天王盖地虎兄与相家兄弟有血脉关系?一开始,她这么想歪过,但经过回想,慢慢整理、分析他过去说话的语气,他的动作,他出现的时机、他不出现的时机,以及偶然发现小相公府里一处专做掺杂了多种珍贵药材的奇怪口味包子的偏僻厨房后,她才发现,他们根本就是同一人。

  <小报>应该确实有线民,但她相信,他们的接头工作绝不会像他们这样定时定点,更不会吃包子。

  想来,当初相起云一定是恼她烦他睡觉,随口胡审了一个借口想赶她走,她却当真了,而清醒后有些自责的他,不忍揭穿她的傻,只好继续陪她演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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