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根本就没病,你自然诊不出。老子现在在等消息,一会儿待小娟回来后,老子就知道自己是否判断正确了。”
原本努力独自思考自己古怪反应究竟因何而起的辛追雪,在听到相起云的话后,心底突然升起一股自以前便隐约存在、她却没有特别去思考过的一种感觉他虽总开口闭口“老子”,没事还老说要“强”了她,可他除此之外的用字遣词,绝非属于没好好读过书的大老粗,更从没对她胡来过,特别是她明明身为他的妻。
他究竟为何娶“她”?
又为什么人前的他,总表现得粗俗暴戾骇人,但人后的他——当然,除去睡中被吵醒时——又恍若另一个人的沉稳、果断、甚至还让人感到有一点点睿智?
按理说,照他前两位正妻的离世速度,她也应该早不在人世,为何她到现在还活得好好的,至今还没被虐杀,也没被分尸于小相公府里某个无人敢靠近,充满恐怖变态刑具的秘密小屋?
而在李叔三人都知道她在当小报线民之时,理应完全知道她在搞什么鬼的他,又为何如此放任她?
娶了她又不碰她,不准她死,却又放任她四处夜游不怕她横尸街头,明明没那么笨也没那么坏,却老爱装成个目不识丁的凶恶大老粗,还天天睡眠不足,到底为什么……
正当辛追雪不住思索着,往后是否该好好打探一下相起云才对,突然,小娟的嗓音由门口传来。
“小相公。”
“说。”
“如您所料,那名与您描述有九成九相似的男子昨夜惨死城外,身上无任何值钱物品,官府正往强盗杀人方向追查。”小娟压低嗓音连忙回禀。
那名男子死了?为何如相起云所料?
“果然。这婆娘蠢归蠢,感受力当真一点也不可小觑……”微微眯起眼,相起云转眸盯向躺在塌上动也不动的辛追雪。
“小相公?”完全不明白相起云话中之意的李叔连忙问道。
“杀机。”相起云坐至椅上简短回答。
“是了……夫人上回这般剧吐、晕厥,是在辛府撞见了那名极可能被鹰钩鼻男子杀害了的丫鬟,这回则是在城隍庙里撞见了这名死者。若小相公推测无误,这就表示,那名死者极可能是被同行的另一名男子杀害的……”李叔喃喃道。
什么?昨夜城隍庙里,那两个男人其中之一死了?
是那个语气极似鹰钩鼻男子的人,还是另一个?
若死的是那名语气近似鹰钩鼻男子的人,那么这就表明,由于上回命案细节曝光,再加上他的贪得无厌,这回,换他被他的老板——“她”的地下情人灭口了。
阎爷啊,这消息太重大了!虽不知<闻报>会如何抢先报道,再顺带将罪归于又不小心路过城隍庙附近的相起云,但她一定得记得,今夜要写上“急急如律令”五字,赶紧告诉天王盖地虎兄台这个消息……
咦,为什么她是喊阎爷而不是喊上苍?
不过,她之所以会那样难受,竟是因为感觉到了杀机,相起云这判断还真有真知灼见呢。
但话说回来,“她”怎么会有一个这么可怕的地下情人啊!
“她”的地下情人,又为什么那样害怕与“她”的地下情人被人所知?
这些都暂且先不提,这小相公府里的人……怎么一个个都跟<小报>密探似的,消息掌握得那样及时、准确?难不成他们其实跟她一样,全是小报的线民不成?
若真是这样,她得更努力才行,否则万一<小报>不想用她,她就真的无所事事了……
正当辛追雪的脑子因同时间涌出太多思绪而交杂成一片时,突然听到耳畔传来一个不耐烦的嗓音——
“醒了就给老子起来,你这偷听成性的臭婆娘!”
“抱歉……”虽不知为何自己向来自傲的装睡竟会被发现,辛追雪还是乖乖起了身,然后自动移身到床纱与床柱间。
“小娟,让徐婶来给她梳洗打扮一下,大相公今夜要见她。”连找都懒得找辛追雪这回藏在哪,相起云丢下话后回身就走。
对于今晚相初云与辛追雪会面一事,他还有事得先去打点打点。
“是的,小相公。”
“等等!”看见相起云要走,辛追雪突然出声唤住他。
“嗯?”听到这唤声,相起云虽按照惯例不耐烦的眉头一皱,脚步倒是停下了。
“我……可以戴面纱吗?”尽管要与大相公会晤之事,完全没人问过她的意见,但她知道,依相起云对大相公的重视态度,既是大相公开的口,他就算绑,也一定会将她绑去,所以她也认命了。
只是,要她大刺刺出现在众人面前,她还是做不到啊……能不能至少让她戴个面纱,否则她真的很有可能会当场不自在到彻底失态,甚至疯掉的。
“你他娘的爱戴几层就戴几层,干老子屁事!”
早知晓辛追雪有除非昏死在床上否则必戴面纱的怪癖,再想及今夜她的出现势必会引来众人的侧目与议论,戴个面纱反倒更有意思些,相起云丢下这句话抬步便走。
“谢谢,你真是个好人……”听到相起云的回答,辛追雪感动得几乎热泪盈眶。
只是在她真正热泪盈眶前,却看到屋子里的人在听到她的话后全募地一愣,继而一齐望向错愕到脸微微有些僵掉的相起云,然后全数转身憋笑……
第4章(1)
有别于小相公府的暗黑与阴森,大相公府就算入夜也是灯火辉煌,多名仆役在其间来来去去,人人脸上都带着笑。
在府内仆役忙着为今晚的宴会做准备之时,大相公府东南方一处较少人走动的小径上,有两个身影正一前一后的无声行进着。
“别扯老子的衣服!”走着走着,小径间响起相起云不耐烦的低斥。
“抱歉。”慌忙将小手收回,辛追雪跟着相起云继续向前走,但走着走着,小手又不自觉举起,拉住他另一侧上装的衣角。
这里真的太亮了,亮得好刺眼,并且她还感觉到好多双眼眸死盯着她,盯得她整个头皮发麻,心底的不满与委屈也益发强烈。
凭什么他就能穿得一身黑,她就得穿上这种根本与夜色、柱色、墙色、树色、草丛色完全不搭的鲜艳粉嫩色彩衣衫?这样子穿,根本就是想让人大老远就能锁定她啊……
“老子不是要你别扯——”发现自己的衣角又被拽住,相起云的嗓音愈发不耐,可他话未说完,便听到“嘶”的一声,然后发现自己原本完整的衣角,如今有一半已成随风飘荡之势。
“抱歉……”望着被自己扯碎的那半截衣角,辛追雪真心疚谦的低垂下小脸。
瞪着辛追雪半晌,相起云这回连话也不说了,板着脸直接转身就走,就算那半截衣角在行进不久后依然被轻拽住,也没再开口。
就那样走了半柱香时间,又拐了几个弯,辛追雪发现自己来到了一处极其悠然雅致的花园里。
这座花园,四周虽用了许多照明萤石,但由于布置得当,因此光线显得柔和、舒服许多,而园里不仅有小桥流水,凉亭怪石,凉亭对面更有一个宽大、中央铺着丝质地衣的舞台。
然而,这园中最引人注目的,自然是那名独坐在亭中,恍若石像般静静不动、仰头望月的男子。
他身形单薄,仅着单衣,在夜风吹拂下,随意束起的长发飘飘,衣袂也飘飘;当他整个人被身旁一个燃着熏香的麒麟炉袅袅上升的烟雾轻轻包围住,分外显得遗世而独立。
他的脸色虽有些苍白,更只是静静坐着,但就是浑身隐隐散发出一股骨秀神清、高洁孤悬的特殊气质。再仔细点看,辛追雪发现他的长相与沉睡时的相起云其实颇为相似,甚至连身旁的气也同样清新,只是身子骨比起相起云明显孱弱许多,但模样却反而年轻不少。
这应该就是大相公相初云了,难怪人们皆称他“天上谪仙人”,确实名副其实。
可不知为何,辛追雪只是看着他,心头便微微有些没来由的酸楚,因为他看起来好孤单、好孤单……
“张总管?”望了一人独坐的相初云一眼,相起云倏地转头唤道,话声中隐隐含着怒意。
“小相公息怒,小的早备好了,可大相公却怎么也不肯穿……”就见一名中年男子匆匆由花园另一端走来,捧着大氅的双手微微发着抖。
“大哥。”听到这话,相起云缓缓眯起眼望向兄长,嗓音那样低沉。
“好、好,我穿就是,行了吧。”慵懒又优雅地站起身,相初云在胞弟的瞪视下乖乖任总管将大氅披覆在身上。
望着这两兄弟的互动及模样,老实说,辛追雪还真有点分不清谁才是大哥,谁又是小弟了。
“弟妹呢,怎么没瞧见他?”当穿完大氅,张总管在相起云凶恶眼神的瞪视下又连忙退出花园时,相初云左顾右盼了一会儿后纳闷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