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叫人吗?”听到大哥的话,相起云口气虽然不怎地,但心里还真佩服在这样灯火通明之下,一身粉嫩色彩的辛追雪竟还能找得到地方躲。
“大相公。”既然被点名了,辛追雪也只能认命由相起云魁伟的身躯与他影子的重迭处走出,依徐婶先前叮咛的,向相初云欠身行了礼。
“嗯?怎么还戴着面纱?在大伯面前不必拘这种俗礼,取下吧。”望着那名像凭空出现般,一身包得紧紧,粉红外袄、粉红衫、粉红纱手套,还戴着粉红面纱的辛追雪,相初云眨了眨眼后笑言。
取下?
听到相初云的话,辛追雪迟疑了,但她迟疑的原因不是必须在与相起云有相同清新气息的大相公面前取下面纱,而是这花园外还躲着好多双眼盯着她啊!
一想到要在那么多人的盯视下取下面纱,她的手就重到举不起来……
“怎么了?”辛追雪突然的静默令相初云有些不解,但不一会儿,他的注意力便由她的静默,转移到她与弟弟间的互动。
他饶富兴致地望着她先是轻轻拽了拽弟弟的衣角,弟弟却像没感觉似的望也没望她一眼,而后,她又用食指小心翼翼地戳了戳弟弟的腰,可弟弟依然没动静,一直到她眼底的恳求意味愈来愈浓,他那终于再也无法假装无视的弟弟才总算有了回应,而他的回应就是——
不耐烦地皱起眉朝天怒吼一声:“被老子发现谁在园外偷看,老子今夜就挖了谁的眼!”
吼完这句话,花园四周霎时响起了一阵碗盘掉落与四散奔走声,而后,在全然的静谧里,相起云径自走至凉亭长椅旁,直接躺上,倒头就睡。
再忍不住地轻笑出声,相初云望着辛追雪像松了口气似地缓缓揭开脸上面纱,然后静静、但有些紧张地望着他。
“嗯?”
眼眸如此澄净,待人态度更与过往有天壤之别的辛追雪,令相初云诧异了,所以他好奇地走上前去,仔细打量着她的脸、她的眼,眼眸中似是有些不解,又带着些狐疑,半晌才缓缓漾起一股恍然大悟的笑意。
“是个可人,又没太多轮回经验,但却极受上苍眷顾的稚嫩魂魄呢。”相初云先是像自言自语般的笑说着,而后,用折扇碰了碰辛追雪的小脸。“来,站着多累,跟大伯坐那儿去聊聊天。”
“好。”虽完全不明白相初云口中“没太多轮回经验”、“受上天眷顾的稚嫩魂魄”是何意,辛追雪却发现他悠悠然然、从容谈笑的语气与态度,就是会让人不由自主地照着他的话做。
“在小相公府过得可习惯?”顺手将自己的茶碗递给辛追雪,相初云温柔问道。
“嗯,大家都对我很好。”轻轻点了点头,辛追雪接过茶碗,闻了闻茶香后,又将茶碗交还给相初云。
虽然辛追雪从出现那一刻起,举止就完全出人意表,但接回茶碗的相初云只愈发觉得这个弟妹有趣、可爱极了,然后两人便开始由他问一句,她答一句,一直聊到他一人侃侃而谈各地奇闻轶事,而她好奇专心眨眼倾听。
第4章(2)
半个时辰后,相初云突然见辛追雪用一种像是忍了很久、终于忍不住的神情呐呐对他说道:“大相公,你身旁那个抱枕可以借给我一会儿吗?”
“当然可以。”
辛追雪的要求,相初云自不会拒绝。更何况他还真想瞧瞧她想做的,是否与他心里想的一样呢!
果不其然,拿了抱枕的辛追雪,就如同他所想那般,轻手轻脚走向睡在长椅上依然皱着眉的相起云,然后小心翼翼地将抱枕塞至他手指碰得到的地方。
而原本一直在硬长椅上睡得极不安稳的相起云,在手指触及抱枕后,这家伙就将抱枕抱住,迅速拉至头下,继而翻身趴着继续睡,接下来,他不仅不再来回变换姿势,连微鼾声都出现了。
望着这一幕,相初云轻轻笑了,然后在迷人到犯规的笑容中,继续与辛追雪聊着自己的漠匪友人及其同样可爱的赌神妻,直至月上东山之时,才被远处的张总管打断——
“大相公,歌舞丝弦队与宾客已陆续抵达花厅,是否即刻请他们入园?”
“请他们进来吧。”朝张总管方向点了点头,相初云徐徐答道。
听到相初云的回答,辛追雪的小脸蓦地僵了,相初云却抿嘴轻轻一笑,用眼神示意她望向相起云的方向,果然,原本还睡得沉沉的相起云,此时竟睁开了眼,带着满满的睡眠中断怒气,臭着脸朝外咆哮,“张总管,立刻滚过来把老子睡觉这块用布阵围上!”
“是的,小相公,小的立刻就来!”
被吼声吓得几乎腿软的张总管,一刻也不敢延误地亲自一人手忙脚乱的将布阵围好,才又赶去花厅将众宾客接入。
“过往我一直觉得,这世间的睁眼瞎子太多,心眼清明之人太少,可今夜,我却觉得足够了。”
当宾客的喧哗声远远出现在花园北面之时,相起云缓缓起身,毫不避嫌地伸出玉石般的修长手指,轻轻将辛追雪脸上的面纱挂回,俊目中有抹淡淡雾光。
“弟妹进去里头玩吧。我保证由里向外看,绝对别有一番风味。”
“谢谢大相公。”虽然相初云的话总让她似懂非懂,但辛追雪感激着他的体贴与善解人意,在众人到来前便挪步至布阵中,坐至依然趴睡的相起云身旁。
宾客陆续入了园,丝弦队开始演奏,歌舞伎开始歌舞,宾客开始闲聊、饮酒、吟诗、作对。
辛追雪不知晓是否大相公府经常举办这样的夜宴,但她在大开眼界之余,也亲耳见证了大相公无远弗届的魅力,小相公无远弗届的暗力,以及人们更无远弗届的八卦力——
“我听下人说,辛小姐确实出现了,也有影子,但她一直围着面纱,所以除了大相公,根本没人瞧得见她的真面目。”
“要我说,若她真是辛小姐,没道理不在众人面前露个脸,轻而易举地用此举破除传言,所以我认为她根本就不是辛小姐,只是大相公顾及手足情谊,不想让小相公恶行曝光,受人非议,才会陪着他一道演出这场故弄玄虚的戏码。”
“没错,我也是这么想,因为我方长还听下人讲,小相公说,若有人敢偷看大相公与辛小姐聊天,他就要当场挖出下人的眼球生吞入肚!瞧,这分明就是怕人知道与大相公聊天的不是辛小姐本人嘛!”
“还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最好写照……不过先不说这事,你们听说了吗?太后最近凤体欠安,皇上为此已打算削发、斋戒半年,为太后祈福呢!”
“唉,我也听说了。最近真是多事之秋,太后凤体欠安,北方那群野蛮子又蠢蠢欲动,就连石宰相跟林宰相为了新法的事都彻底杠上了,弄得朝里大伙儿各个为难,表态或不表态都得罪人啊……”
“大相公好像表态公开反对新法了。”
“是吗?可大相公的好友章翰林不正是新法派的?对了,他今天受邀了吗?我怎么没瞧见他?”
“肯定受邀了,只是会不会来就不知道了……”
“咦,说人人到,瞧,章翰林来了!”
这简直……超级八卦集散地啊!
听着四周如海潮般不断袭进耳内的大量讯息,辛追雪真是后悔自己的后知后觉,并立即决定往后一定要多到这样的场合打探,如此一来,必定可以让她的<小报>线民身份更加巩固。
由于身前的布阵并非完全密不透风,辛追雪可以由缝隙处瞧见外头的情景,也可以由薄薄的布阵望见外头的人影,她发现,那名被称为“章翰林”的男子入园后,之间便走至大相公身前,然后很是激动地手足挥舞、长篇大论了起来。
虽因距离太远,她听不真切他们在谈论什么,但由旁人的议论中她却听得出,与大相公是挚友,却在这个议案上持相反立场的这名章翰林,似乎是个相当拗实,且说话毫不客气的人,尽管明知大相公并不想谈这个话题,他就是紧捉着不放,弄得旁人纷纷加入对谈,劝阻的劝阻,支持的支持,反对的反对,搞得现场一片火爆。
就在夜宴整个变调,争吵愈发白热化之际,辛追雪听得耳畔传来一声巨吼——
“要吵不会上朝时吵,在这儿吵个屁!谁敢再扰老子清眠,休怪老子直接把人扔出园去!”吼完,相起云重重踏步走出布阵,一屁股坐至布阵前的石椅上怒目望着众人。
看他凶神恶煞的模样,园中霎时静得连根针掉地都听得见,章翰林则在望了一眼相起云及他身后的布阵后,一脸愠意的甩袖而去。
“班主,听说贵班来了名新舞伶,能否请她出来舞上一曲?”
“自然可以的,大相公。”听到相起云的话,舞伶班班主连忙答道,立刻将新舞伶唤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