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只不过是要坏了夏侯决的好事,顺便卖点人情,以备他日可用。”夏侯欢难得心情好,略略讲解着。
夏侯决在等待一个契机,名正言顺地将他除去,让百姓信服,让百官群起拱他为帝。
古敦王朝适逢皇位更替,虽说国号未变,但以往是冯家天下,眼前却是阑家天下,才坐稳了第三代,内耗未止,夏侯决如果要出手,自然是挑古敦,不会傻得找大凉还是无极的使节开刀,跟自己过不去。
所以,想要尽快将他除去,又能搏得圣名,那么就多拖一个垫背的,还能得到外交上的益处,是傻子也会这么做。
祝平安听完他的分析,不禁嘴巴微张。
“想要除去敌人,就要把自己的心思打磨得和敌人一般,如此一来才能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平安是从小和他一道长大,是他最能信任的心腹,否则这些话他是不会说的。
祝平安呆了下,娃娃脸上有些忧虑。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是很好,可问题是,要除去摄政王,得要变成摄政王般的心思,皇上这不是愈来愈偏了吗?
“平安,去瞧瞧成歆的状况如何。”他摆了摆手,打发祝平安离开。
他要好生想想,接下来,他要怎么做。
御膳房里,诱人菜香伴随着热气,自然也伴随着火气。
“那头的,连洗菜也不会,干脆丢去浣衣局算了!”
辛少敏心间一抖,头也不敢回,立刻加快了洗菜的动作。
是在骂她吗?她不是挺清楚,因为在厨房外头洗菜的人马共有十组……呜呜,她的手从昨晚洗菜洗到现在,已经皱到快要渗血了,她真是作梦也没想到,洗菜竟会是这么细碎又麻烦的工作。
她洗得手好痛,洗得眼睛好酸,更糟的是——她好饿。
要不是这御膳房里里外外喧闹得像是在打仗一样,她有把握在场数十人皆能听见她的腹鸣声。
可恶……好香,一大早就吃得这么丰盛油腻,是不怕得三高吗?
更可恶的是,这御膳房是都不用休息的是不是!
从昨晚被那名叫来福的小太监给拉来后,她发现御厨已经轮了一个班,可其他的杂役和厨娘、太监都在原地没换过班!
这御膳房里共有十数口灶,真正掌厨发号施令的有两个,一个负责膳食,一个负责糕点,而灶前台边埋头苦干的少算也有十人,就这样点了一晚的火,都不知道已经端出多少菜了,从晚餐到宵夜再到早餐……这宫里是在养猪是不是!
吃吃吃,吃过宵夜就睡,睡醒再吃,这不是猪是什么?
羡慕死她了!她也好想当猪,她真的很想,可是人各有命,想当猪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但不管怎样,都不能让她执勤昏迷转醒后,惊觉自己变成了太监吧!
从天要亮之时,她内急到双手发颤,死忍着不去小解,就可明白她是多么不愿面对这令人惊恐的未来。
而就在她忍无可忍,无法再忍时,她终于跑了趟茅房,这才发现——哪来的太监,这身体根本就是货真价实的女人好不好!
这份认知让她的内心稍稍好过了些,但她的身份依旧是个名为寿央的御膳房二等太监,她还是得继续洗菜……她到底要洗到什么时候才能休息?就算不让她休息,好歹也先让她吃口饭吧。
“罗公公,迎宾馆西香苑还要三十份的热食,还有后宫几个娘娘也差人要糕点。”外头走来一名太监,苦着脸跟管理御膳房的七品太监罗骧说。
罗骧闻言,脸比他还苦。“那些使节不是赶在正午前就要离开了吗?”
“就是因为要离开,所以才要准备一些热食让他们路上吃。”
“他们是把咱们宫中御膳房当成宫外的酒楼不成?”
“……皇上允的。”这四个字说得极轻,却重如泰山,让罗骧闭上了嘴,转进御膳房里。
待几个监督他们干活的头子进了御膳房后,辛少敏身旁的厨娘、太监不禁压低声响闲聊着。
“这下子可真是要累瘫了,得想个法子调离这里。”
“开朝百年大典已经结束了,再累也不过就今天。”另一名小太监低声说着。
“下个月是皇上生辰。”第一个开口的太监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上个月是淑妃生辰,这个月是开朝百年大典,下个月是皇上生辰,要是我没记错,再下个月就是贵妃生辰了……打从皇上去年迎后纳妃之后,一天到头就设宴玩乐,这不是要整死咱们这帮人?”
“可是……贤妃才死两个多月,应该不致于大肆庆贺吧。”
“你傻啦,贤妃死了关其他嫔妃什么事?大伙得趁这当头使出浑身解数抓住皇上的心,一举得子,瞧瞧上个月淑妃生辰,逗得皇上多开心,皇上连开三日宴后,几乎夜夜都待在玉辰宫。”
辛少敏在旁听得心惊胆跳,不为他的,就只为了那连开三日宴……那时的御膳房到底是什么景致啊?还给不给人活呀。
“照这样子看来,淑妃想要母凭子贵是指日可待了。”真想知道淑妃那儿还有没有门路安插人。
“非也非也。”突地,隔壁洗菜组的一名太监忍不住靠过来些。“告诉你们,皇上是煞星转世,谁要攀上皇上谁就出事。”
辛少敏听至此,眉头一扬,倒不是因为皇上是灾星,而是这个太监身上的汗臭教她忍不住偷偷地憋气。可不可以可怜她这个嗅觉超好的人?!
第2章(1)
第一个开口的太监不禁低声骂道,还不住地左顾右盼。“嘘嘘嘘,你小声点,谈论皇上,你不想活了也别拖着咱们下水。”
“没事,大头们都不在,这位小兄弟,让让。”这名看起来年纪大些的太监硬是挤到辛少敏身边,她只好乖乖地退到一旁。太监找好位置了,打开话匣子,“记不记得皇上一出世,太上皇便逝去?”
“这又不是什么新鲜事,生老病死一般的事。”
“是没错,但皇上学走时,那照料的婢女无故暴毙,而后皇上入殿习字,那风头正健的少傅也暴毙,从此之后,跟在皇上身边的人莫名其妙死去,皇上十五岁生辰,莫名一场大火烧了宫殿,也烧毁了皇上的脸,没几日之后,母妃辞世,先皇病故,接下来的,皇上身边的太傅、詹事府、侍卫,几乎年年都有人出事。”
“……真的假的?”
“说几个最新的,好比去年底刚纳妃时,那最为得宠的德妃,不是暴毙?而两个月前贤妃听说也是?”
辛少敏发现,这太监说到这时,洗菜的十组人马突地静默无声,她眼眸缓缓扫了过去,发现这真是个八卦站,大伙假装忙碌,可是一个个耳朵竖得可都尖的。
“这话说来也不对,咱们都知道皇上身边的祝平安和成歆一直以来安然无恙,还有那位贴身侍卫太斗,也是好好的。”
“这许是他们八字重,所以没被煞着。”
辛少敏摇摇头,直觉得这些人就是太闲,才会讲这些怪力乱神的事。是说,大伙的手都停下来了,她趁机假装听得很入迷,休息一下,应该也没什么不可以吧。
“不过,要说皇上是煞星也没错,上个月有个宫女送晚膳过去,适巧皇上摘下面具,那宫女不小心偷觑了皇上的脸,脸上的烧伤被瞧得一清二楚,随即恼怒地差人将那宫女押到殿外活活杖责至死。”
“皇上的脸和身体被烧坏了,恐怕就连心也是,这些年还好有摄政王在,要不真不知道这天下会变成怎么样。”
“糟的是皇上连着几日早朝,不知道摄政王会不会把朝政交还给皇上掌理……皇上荒淫无道又残虐无情,要真重掌政权,就怕这天下要乱了。”
“乱归乱,后宫嫔妃还不是一个个引颈期盼皇上宠幸,哪管皇上是昏君还是暴君。”
“我倒是在想,皇上宠幸嫔妃时,那面具是否也戴着,要是取下……不知道那些嫔妃会不会被吓得屁滚尿流。”
“欸,难不成那贤妃与德妃根本就不是暴毙,而是瞧见了皇上的脸,教皇上给——”说话的太监还不忘往颈间一划。
辛少敏无声叹了口气。她都快饿死了,居然还要听这帮太监加油添醋说故事……她好可怜,真的好可怜。初来乍到就被拖来洗菜,又饿又累,这天底下有没有这么心酸的事?就算不给吃,好歹让她睡一觉,也许一觉醒来,她还在工作岗位上,这里的一切不过就是一场梦而已。
呵呵呵……真是忍不住佩服自己竟还能撒谎安抚自己,她的手痛得这般真切,怎么可能会是作梦?
“这里有没有一个叫寿央的?!”前头突地有人吆喝着,这头的闲聊立刻一停,随即后头有人推了她一把。
“找你的!”
“嗄?喔喔喔,对对对,我叫寿央。”她二话不说起身,脑袋突地发晕了下,她不认为自己是贫血头晕,要说是饿到头发晕她还比较肯相信。待晕眩过去,她双手往身上随意抹着,快步朝那位太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