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头一振,以为是母亲临时改变主意,决定让他留在台湾,他近乎狂喜地站起身前去开门。
但是站在门外的人不是母亲,而是他的二哥,陈士勋。
他有些错愕……不,或许应该说是失落,就好像是礼物没送来,反例是等到一桶冷水迎头浇下那般。
“嗯,是你啊……”陈士宇转身走回书桌前。
陈士勋双手环抱胸前,斜倚在门边,似乎不打算进门的样子,只是静静地像尊门神一样杵在那儿。
见来者久久没吭声,又不打算进房,陈士宇扭头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干么?”他冷哼道:“没事的话我要写作业了,你别烦我。”语毕,他又走了过去,作势要关门。
坦白说,生气是在所难免,毕竟要不是因为二哥,他也不必被强逼着去德国,不是吗?
“有女朋友了?”突然,陈士勋冒出了这么一句。
陈士宇顿了顿。“你偷听我和妈讲话?”
陈士勋耸耸肩,“不是刻意的。”他本来只是想下楼去倒杯水,却在楼梯口听见了两个人的对谈,于是又默默地退了回去。
“所以……”他又继续道:“是你说的那位学姊吗?”
陈士宇静了几秒,摇摇头。
“喔?这么快就换人了?”陈士勋双眉一挑,显得意外。
“才不是,你少在那里乱讲话。”他走上前去,扳着门就要甩上,“我要写作业了,没空跟你闲扯淡——”
陈士勋及时伸出右手搭住门饭。“我开玩笑的,反应别这么大。”他收手揉揉鼻尖,再将手插入了牛仔裤的口袋里,表情极不自在地道:“其实我是想跟你一声抱歉,对不起把你也施下水。”
听他这么说,陈士宇的态度瞬间软化了八成。
“没关系啦,”他叹了口气,“而且你又不是故意的,你自己不也是跟女朋友分了吗?”
陈士勋点点头,没有多说。
“所以。”陈士宇双手一摊,与其生气,不如说是无奈,“你顾好你自己就好,我的事情真的不需要你来烦恼。”
“我会找时间再跟爸妈讲一声。”
“讲什么?”
“说我自己一个人去就好,你不需要一起过去。”
闻言,陈士宇先是露出苦笑,然后摇摇头,道:“没关系,不用了。”
“为什么?”
“妈说的话不是没有道理。”他低下头,无意识地踢了踢脚,“以现在而言,我只是比别人会读书而已,其他方面什么也不行,坦白说,就算别人来横刀夺爱,我也不见得有自信去抢回来。”
陈士勋自觉没有立场表达见解,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因为爱她,所以愿意忍辱离去,因为爱她,所以不希望自己被她身边的人给看轻……
最后,他仅是拍了拍弟弟的肩膀,以示同病相怜。“拖你下水我真的很不好受。”
陈士宇扯了扯唇角,除了逞强之外,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多说什么,“没差啦,就算留下来,我也不能确定哪天会被她甩掉……”
“士宇。”陈士勋突然正经地唤了他的名。
“嗯?”他抬起头来。
“你没那么差,知道吗?”陈士勋直勾勾地瞅着弟弟。
陈士宇先是愣了愣,而后露出了一抹轻浅的笑容。
“嗯,谢谢,我知道。”他深呼吸了一口气,“我只是希望我还能再更好而已。”
将来如果幸运一点,能够与她再续前缘的话,他希望自己可以成为一个令她感到骄傲的男伴。
他希望不会再有人认为诗昀只是因为新鲜感而选择了他,或是因为受了伤而暂栖在他身旁,他不愿意看见诗昀因为他而被人嘲笑,被人戏称是宁滥勿缺的女生,他再也不想再听到这种话了。
这天天气很好,万里无云。
黄诗昀起了个大早,清晨五点半醒来之后便再无睡意了,事实上从一个礼拜之前,她就开始失去了睡眠品质。
虽然陈士宇说他会在暑假的第一天出发,可他在学期还没结束前的一个礼拜就已经办妥手续,正式离开了学校。
从那次的午餐后,他俩没再说过一句话,她甚至没有机会好好向他道别,令她相当懊悔。
早知道就问他班机起飞的时间,至少她能去机场送他出关,至少她能好好把话给讲开来,别让两个人的分手留下任何的不满或是遗憾。
她做了一件非常冲动的事。
在他出发当天编了个谎言,骗父母说要去学校进行暑期泳训,实际却是搭上了直达机场的巴士,她认为只要在机场门口等,早晚会堵到陈士宇。
可惜老天爷并没有眷顾她。
从白天的九点直到晚上的九点半,黄诗昀都没有见到他的身影。
她知道再这样等下去也不是办法,爸妈一定早就发现她没有去学校,她也知道父母肯定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思及此,内疚的情绪无疑是雪上加霜,在她酸楚的心头洒了一撮盐巴。
她吸吸鼻子,重新整顿心情,她想,陈士宇应该是搭乘一大早的飞机离开了吧……
于是在离开机场之前,她先打电话向家里报了平安。
当母亲得知她在机场的时候,她几乎是被骂成了臭头,然而她根本听不进任何的一字一句,只是不停地以“嗯”、“喔”、“我知道”来回应母亲的指责。
回程的车上,她愣愣地望着车窗外的夜景,想起了好多事,那些看似微不足道的记忆,此刻却突然清晰得过分。
她想起每天放学的时候,陈士宇总是会陪她一起在站牌前等公车,明明两个人搭的是不同路线,他却没有一天缺席,他会露出那种耍酷耍得很糟糕的姿态,耸肩说:“没关系,我又没事做,就等你上车了我再走。”
她想起每次社团活动结束之后,他永远是静静地待在休息室,等她淋浴,洗发,吹干发丝,往往一等就是一小时,他却从来不曾开口催过她,也不曾放她鸽子先行离去。
她也想起他总会自然而然地替她背书包、拿提袋。
他每次都会帮她扭开绿茶的宝特瓶盖,两个人在外面吃饭的时候,他一定会先递一双筷子给她,他们并肩走在路上的时候,他一定会绕到她的左边,让她走在内侧……
回忆至此,一滴泪水不由自主地落了下来。
曾经,她以为自己能够轻轻松松将他抛至脑后,反正这段感情不够轰轰烈烈,也不是那么刻骨铭心,甚至只维持了两个月,能够难忘到哪儿去?
但直到这一瞬间她才惊觉,原来自己是如此习惯而享受他的存在,深陷的程度早已经远远超过了她的预料。
他的离去对她来说就像是人类缺了空气,花儿缺了水,世界失去了阳光……
她终于忍不住捂嘴低泣出声,然而纵使有再多的懊悔,却再也唤不回陈士宇的身影。
第3章(1)
面从上次在员工餐厅有过一面之缘之后,黄诗昀就一直觉得他很眼熟。
更糟糕的是,她觉得他像极了“那个人”。
倒不是说脸蛋长得像,而是……咳,该怎么形容呢?虽然明知道他们的外貌有如天渊之别,散发出来的气质更是南辕北辙,可她就是觉得那两个人之间似乎有那么一丁点儿相像。
到底是哪里像呢?她左手支着下巴,盯着电脑萤幕发愣,是嘴唇吗?不,不对,说“你嘴唇像我前男友”也太蠢了点。
那么是眼睛吗?
这么说来,两人眼神的确有点像,虽然事隔十多年,陈士宇的脸蛋早就在她记忆里糊成了一团,但她偶尔还是会想起那双眼神带给她的感觉。
那是一种温柔,体贴,令人有安全感的——
“你这叛徒!”突然一声大吼伴随着一掌用力落了下来,打在她的肩上。
黄诗昀吓得几乎弹了起来,脑中那些沉乱的思绪顿时烟消云散,她回头,见是同部门的杨惠文,惊魂来定的吐了一大口气。
她们称得上是交情颇深的朋友,杨惠文的资厉仅比她多出两个月而已,加上两人的位置中间只隔了一条走道,除了单纯的同事关系之外,还多了一股不容质疑的革命情感。
“吼,你实在是……七早八早的,是想把我吓到升天吗?”黄诗昀抚着胸口,心脏宛如坐了一趟云霄飞车。
不过,对方刚才叫她什么来着?叛徒?
“……你刚才说我是什么?”
“叛徒。”杨惠文拿下肩上的斜背包,扔进抽屉里,顺手开启了电脑的开关,一屁股坐了下来。
“我又怎么了?”黄诗昀一脸莫名其妙。
“陈佑祺的事你居然没告诉我?”杨惠文摆出一副兴师问罪的姿态。
“啊?”她愣了两秒,“什么呀?”
杨惠文哼了声,“要不是刚才听电梯里营运部的女人在聊,我还不知道他上礼拜在员工餐厅里搭讪你——”
“等一下!”黄诗昀立刻伸出手,制止她再继续幻想下去,“那不算是搭讪好吗?他只是因为员工餐厅太多人了,碰巧坐在我对面的位子,然后基于礼貌跟我聊了几句,绝对不是搭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