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直听到他的声音,无时无刻,就在她耳中……
可回头,却没有人。
怎么会有人?他死了,是她亲手杀了他的。
她永远记得他错愕不信的神情,还有……最后,他唇边的淡笑。
为什么笑?
他应该生气,应该恨她,应该恨不得立即杀了她,可是他却对她笑,看着她的黑眸没有一丝怒恨,反而是一种……她无法解读的感觉。
她不懂,真的不懂……
昕儿……
她迅速回头,可那里没有人,乌瞳不禁染上茫然。
“乐儿?乐儿?乐儿 !”一只手覆上她的手背。
“嗯?”她怔怔回神,对上一双紫眸。
看着妹妹失神的模样,南魏紫微微沉吟,她身着一袭素雅白衫,衬着雪肤晶莹,清丽的容颜无须困脂点缀就已绝色,长发垂腰,未簪珠翠,倾城的光华犹如初落的雪。
南昕乐眸光怔然,像是透过她在看谁。
那个人,也是一身素白,柔顺的乌发总是垂落,俊颜柔和似月,有如天人一般。
而那人,总是对她笑得温柔,即使是她杀他的时候……
见南昕乐又失神,南魏紫轻抚妹妹的发,疼爱地开口。“在想什么?”
从回皇宫后她就这副模样,人虽在,可心神却总飘移,不像以前那样冷静自制。
“什么?”南昕乐喃喃反问,思绪却仍怔忡。
“你在想炎狼国的军师吗?”南魏紫淡淡开口。
南昕乐心口一震,“不!没有!”她迅速反驳,却又发现自己太激动了,她对姐姐扯出一记笑。“我没有,姐你想太多了。”
“是吗?”南魏紫笑得温柔,却也没多问,伸手端起案上的汤碗。“把这碗药喝了。”
“这是什么?”看着乌黑的药汁,南昕乐皱眉。“我身体好好的,不需要喝……”
“打胎。”
南昕乐止住声音,怔怔地看着南魏紫。“你……”她咬唇,没想到姐姐会知道。
“乐儿,你回来一个月了,清晨起就呕吐,面对腥味重的食物也不舒服,你觉得这些事能瞒得过我吗?”
她知道不能,皇宫里没有任何事能瞒过南魏紫。
“我不问你用什么方法除去炎狼国的军师,可是你知道什么该留,什么不该留。”
南昕乐摸着肚子,手指抓紧衣服。“我知道……”她也打算要打掉孩子,可是却迟迟下不了手。
药她煎过,却总是放到冷了,还是无法喝下去。
她明明不想要这个小孩的,他的存在只是为了让她达到目的,她想过,等目的达成了,她就要拿掉他。
而曲琅净死了……她的目的达成了,可是,她却下不了手。
看到妹妹挣扎的神情,南魏紫轻叹口气,安抚地摸着她的发,手指滑过发际的发梳。
“不要碰!”南昕乐迅速跳起来,伸手紧抓着头上的发梳,眼神紧张地瞪着南魏紫。看到南魏紫沉下的眸光,她心头一紧。
“姐,我……”
“发梳是炎狼军师送的?”这发梳从不离乐儿的身,她只想乐儿喜欢,也没多想,可现在……
南昕乐紧抿唇瓣,不回答。
“朝阳花。”南魏紫勾起唇瓣,回忆似地道:“当年父王总说你是春日的朝阳,是我们南王府里最美的朝阳花。”
南魏紫的话勾起南昕乐的记忆,南昕乐也微微一笑,眸色却幽然。“是呀……”他也说过,她是春日的朝阳。
南魏紫将她的神情全看进眼里,紫眸微闪,顿时明白妹妹最近的失常是为什么了。
可她没说破,乐儿不懂也好,时日久了,她就会遗忘了。
“乐儿,孩子你可以生下。”
南昕乐眼睛一亮。“姐……”
“生下后就送出皇宫。”
“不!”南昕乐瞪眼。“姐……”
“乐儿!”南魏紫冷下声音,“你忘了你的身分吗?你不只是公主,还是个将军,这个孩子只会是牵绊。”
“可是……”
“难道你想带着小孩上战场吗?还是你要带着小孩离开?丢下瑀弟,丢下我?”
“没有,我没有……”南昕乐摇头,她怎么可能丢下他们?她发过誓的,她会一辈子保护他们。
看到妹妹痛苦的神情,南魏紫缓下口气。
“乐儿,你可以选择生不生,我不逼你,每天我都会命人送来打胎药,你还有一个月的考虑时间,要不要喝由你做主,孩子若生下来,我会让人送进好人家抚养,不会让他吃苦。”
她站起身,轻柔的声音恍若轻叹,“乐儿,你好好想想吧!”语毕,她转身离开。
第7章(2)
南昕乐闭上眼,眉头紧紧拢起,贝齿深深陷入唇瓣,须臾,她睁开眼,决然地拿起汤碗。
看着乌黑的药汁,她缓缓就口。
昕儿……
端着汤碗的手一震,药汁从碗里洒出。
你生个胖娃娃,男娃你就教他练武,要是女娃儿,我就教她弹琴……
住口!
我喜欢你的笑,像朝阳,春日的朝阳。
住口!
我们离开这里,到别的地方,不问世事,也不问彼此身分,就这样生活在一起,好不好?
住口!
昕儿……昕儿……
“住口!住口!住口——”南昕乐用力将手上的汤碗往墙上摔。
“公主……”听到声音,宫女急忙过来。
“出去!”南昕乐怒吼。
“是……”宫女被她的厉色吓到,惊慌失措地弯身离开。
南昕乐伸手将案上的碗盘全数扫地,这还不够,她伸手用力推翻一旁的花瓶,伸手要打掉铜镜,却从铜镜里看到别在发际的发梳。
她怔忡,想到在竹屋时,每天他都亲自将发梳别在她发里。
就算以后你头发长了,我还是天天为你别发梳。
以后?
哪会有以后?
他们根本不会有以后!
扯下发梳,她走到窗外,将手高高举起,想要将发梳丢进池塘里。
可……手指却紧紧握住发梳,木头刺进掌心,她感到疼,却无法松开手。
放下手,她摊开手心,看着朝阳花。
他说,她是他的朝阳花。
他可知,这朵花是有毒的,是会要了他的命的?
所以,她握着匕首,毫不犹豫地刺进他胸膛。
她无情地对他说着残忍的话,和他相处的一切,全是为了让他失去戒心的陷阱。
一环接一环,她设下一个个圈套,就是要他对她失去防备。
她全算计得好好的,没有一丝遗漏。
她说过,他会后悔的……
指尖抚过发梳上的雕纹,一笔一笔地,摸着他为她刻的朝阳花。
你在乎我吗?
“不……”这世上她只在乎两个人。“不……”
没有他,没有……
她想起匕首刺进他胸口的那瞬间……
“唔!”疼!
她抓住胸口,眉头因疼痛而紧蹙,而手仍紧紧握住发梳,握住他为她刻的朝阳花。
好痛……
她闭上眼,笑了。
那时,他是不是也这么痛?
是不是……
你会后悔的……
丢下这句话,她头也不回地离去,他伸手想抓住她,却发现自己无法动弹。
“不……”
他不……
昕儿……昕儿……
“昕儿!”曲琅净用力睁开眼,下意识想起身,胸口立即进出剧痛,他皱紧眉,忍住疼痛。
“终于醒了。”炎狼王坐在一旁,冷眼直视他。“你的命还真大,伤成这样还能活着。”
曲琅净闭眼等疼痛过去,才缓缓睁眼看向炎狼王。“我昏迷多久?”
“一个月。”
“是吗……”时间跟他估算的差不多,拔出匕首后,他立即点穴道止血,再吃下解毒丸,然后要耶律魁送他回皇宫后就昏过去了。
这期间他一直昏沉着,虽然神智清楚,可身体完全无法动弹,只能一直在梦境里浮沉。
不,那不是梦……
曲琅净眸色一暗。
“曲琅净!你在搞什么?要不是你心脏位置跟常人不同,你这条命就没了!”炎狼王厉声道。
当耶律魁送曲琅净回来时,第一次看到二弟受这么重的伤,他急得叫全部御医待命,救不了曲琅净的命他们就全得陪葬。
“还有,你竟然叫阿魁退兵,你在想什么?”在他问耶律魁是谁把曲琅净伤成这样,耶律魁也茫然不知,只说曲琅净昏谜前吩咐了两句话。
一是退兵,二是送他回皇宫。
“为什么要退兵?”
“没有我,仗也赢不了,何不退兵,省得让士兵白白送命。”无视炎狼王的怒火,曲琅净的口吻是一贯的冷淡。
“你……”虽然知道这二弟说的是事实,可炎狼王还是咽不下这口气。
“好,退兵的事朕不追究,那朕问你是谁把你伤成这样?是不是那个修罗将军?”
曲琅净不语。
“该死的!”炎狼王忿忿起身,“那个修罗果然是你救的,朕听老三提时就觉得奇怪,好端端的,一个受重伤的人怎会消失?何况设圈套的还是你!没想到人真的是你救的,你在想什么?竟然救敌人,你知不知道你是什么身分?还是你真以为朕不敢治你!”
“我的命就在这里。”曲琅净抬眸,俊庞因伤势而苍白,可那股迫人气势却未减分毫。“你要就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