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怎么了?从小到大,她都不曾把自己的责任推到别人身上,可是,在这个凌晨,她却把一切都说成是他的错。
老天!
她跳起来,冲进浴室,简单的梳洗后,拉开拉门走出去。
从餐桌上抬起头,里昂率先对她打招呼,“午安。”
又是另一件令她错愕的事。经过大吵,她以为他永远不跟她说话了,至少不会以这么悦耳的男中音打招呼,但他看起来好像不记仇。
忽然间,她有些不知所措。对她来说,吵架陌生,道歉与和好也是陌生的。
“不要站在那里,我点了你的餐,坐下来吃。”他拉起茶壶上的保温罩,为她斟一杯热红茶。
她迟疑的入座,“对不起。”
里昂的手微微顿住,眼里闪过货真价实的惊讶,“为什么?”
“我睡前说了一些很不好听的话。”她不喜欢被歉疚感奴役,于是先道歉。
他笑了起来,把瓷盘上的金属盖掀开。“先吃东西,吃完之后我们再谈。”
他看起来不容动摇,但想到尚未解决的状况,她几乎没吃下多少东西。
他也没勉强她,只是悠闲的吃掉一片一片培根,啃掉一块一块松饼,连同她吞不下的食物,也缓慢的收拾掉。
她捺着性子,等他吞下最后一口食物后,才迫不及待的开口,“我父亲付了很多钱给你吗?”对于他表现出来的宽容,她只能想到这个理由。
“他没有付我一毛钱。”里昂摇摇头,“也不需要。”
她更不解了。
“保护你,是我自愿为他做的事。”他的神情很郑重,“这是心意,不是交易。”
她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了某种男性之间特有的情谊,有点像父亲与儿子或教练与球员的关系,融合了大量尊重,一些崇拜,一点惺惺相惜,以及女生难以理解的男性谜成分。
她有一点不是滋味,却不知所为何来。“为什么?”
“这原因,保留到以后再说。”
“为什么不能现在说?”
他的神情很郑重,“对我来说,那是很重要的事,改变了我的人生。它不是不能让别人知道的秘密,但也不能随意的聊。也许以后有适当的机会,到时再告诉你。”
就算他想回避,也回避得太过光明正大,她无法追问到底。她勉强点点头,“我很抱歉之前对你大吼大叫,我不应该把自己说成是你的责任。”
他有点好笑的看着她,“你是真的很过意不去,对不对?”这一次,她的态度不再是讽刺,他看得出来。
她点点头。
“不过,你确实是我的责任。我向瓦伦斯夸口过,会保你安全。”他也软下身段,“我也为我说过的话感到抱歉。”
有过直接大吵的经验,她立刻听出玄机,“但不是为了你做的事?”
他哈哈一笑,“不是。我不觉得我哪里做错了。”
他坦承不讳的态度赢得了她的好感,尽管她对他做的事仍有些生气。
“很公平。”她慢慢的说:“因为我也不打算为了我父亲,放弃明天的面谈与之后的工作。”
这下里昂可笑不出来了,“昨晚的事可能会再发生一次。”
她直接切到下一个问题,“我可以怎么避免?”
“立刻跟我飞到曙光岛最保险。”
“我是说,除此之外。”她的眼中有不输于他的坚定,“我真的想保住我的面试,那是我努力很久才得到的机会。”
“机会……”
“不要再说机会以后还有。”她飞快挡住他的话,“我争取的是这一个,我要的也是这一个。老天!”见他露出无法理解的神情,她站起来,原地转了一圈,才说:“我受够了!从小时候起,为了我父亲惹上的麻烦,我就必须——”
“那不是他愿意的。”里昂再度温和而坚定的打断她,“他也是受制于人。”
“你可不可以先不要评判我?如果你要插手这件事,至少听听两边的说法,让我有个公平的起点。”见他不怎么情愿的点头,她才继续说,“不管是不是他愿意,起源都是他,这一点没错吧?”
他没反驳。
“因为他的‘工作’,他太容易受到威胁,我跟我妈每隔一阵子就得搬家,有时还得避居国外。后来,我妈几乎不跟外公外婆联络了,我们也没有长期的朋友,生活不断在重新开始。”
他料得到她要说什么,预先防备道:“瓦伦斯不是坏人。”
“我没说他是坏人,但他不是一个好家人。”
“他是你父亲。”
“同时也是所有困扰的源头。”见他不赞同的攒起眉,她说得更仔细,“让我这样问你,你喜欢做事情被打断的感觉吗?特别是在做你喜欢的事,或者正做得起劲的时候。”
他摇头。
“如果每次打断你的都是同一个人,就算他不是故意的,你会不会气他?”
他想了下,才不甘愿的点了点头。可恶,他不该对她诚实,但他就是无法不。
她将手一摊,“对我来说,他就是那个人。”
他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随即警觉的敛回。
可恶,他是父亲的亲卫队吗?就这么受不了父亲也有不好的一面?“你可不可以试着想象我的心情?如果是你,为了某件事努力了三年,眼看着就要达成,却突然被中断,你有什么感觉?”
里昂努力硬起心肠。
这不干他的事,他只要保护她安全就可以了,但不知道为什么,他无法不理,她沮丧的样子像卡在鞋子里的小石头,让他很不舒服。他不想让她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天天蹲在行李箱旁边垂头丧气,他甚至无法想象那个画面。
这个女人!真是败给她了。
“好吧。”他认输。“我罩你,让你把面谈、工作什么的都完成,然后,你必须向公司请假一阵子,到曙光岛暂避风头。”
她不敢置信的看着他。他让步了?
“我不管你能不能请假,请假会不会被开除,总之,这是妥协的底线,要不要随便你。”
她的眼睛亮了起来,“要!当然要!”
尽管他不想承认,但那瞬间,像有星星坠入她眼中,那张愁苦的小脸舒展开来,他的胸口随之鼓跳起来。
如愿以偿的人明明是她,为什么喜悦愉快的却是他?
“你必须时时刻刻待在我身边,不能擅自行动,必须经常看到我、跟我相处,白天晚上都跟我在一起。”他边盘起手,边计画着说:“事实上,我们的行动必须犹如一对情侣。”
瓦慈愕楞一下,“情侣?”
她那么惊讶做什么?“这种伪装虽然老套,但能让我们名正言顺的腻在一起。”他虎着脸说:“只是做做样子,我不会乱来。”连保证都有,够诚意了吧?
“呃……”
很明显,她的反应不是欣喜若狂。
他板起脸,“不行就拉倒。”
第4章(1)
太可恶的是,她没被吓到。
里昂看到她一脸好奇的问,“你还能怎么拉倒?”
他故意凶狠的说:“要带走你的那两个人,打算用船把你运出英国。他们办得到,我更办得到。敲一记手刀在你颈后,让你昏厥,用盒子打包一下,就可以邮递‘越洋包裹’到曙光岛,不需要你认可。”
瓦慈歪着头看了他半晌,里昂凶巴巴的看回去,她忍不住笑出来,“你不会这么做,你也不曾这么做过。”
他也笑场了,“你这么相信我?”
瓦慈认真的说“你太光明正大了,不会使出这种阴招。”
这瞬间,他有被电流击中的感觉。她竟然看穿了他的本质!
他真的有管道那样做,流程该怎么打点他都清楚,唯一不做的理由就是他不屑。
但还是要恐吓她一下,不然这女人讲不听。“凡事都有第一次。”
她甩甩手,踅到旁边去。“我还要想一想。”
看来她决定当他是只纸老虎。他不禁叹息。
看着那俏丽的短发、美好的侧颜,里昂心里想着,她真是一个奇妙的女人。他没想到她会道歉,当她说出来的时候,他装得很镇定,心里其实天翻地覆。
他以为赖皮是女人的天赋,但她推翻了过去的认知。
从她眼底的焦躁,他看得出道歉不是她的强项,但她还是坚持说完,他心底涌现非常特别的情绪。他忍不住在想,这女人过去肯定有过不少苦日子,非得正面迎击所有困难,不得松懈,把性格磨得太硬了,才会连赖皮都不会。
然后,他心口更不舒服了,认出那种为她涌动的莫名情绪,是心疼。
很心疼。
也由此开始,他认真听她的每一句话。
她向他道歉,对他说之以理,坚持要完成她的工作。说那些话的时候,她眼里没有哀求,只有告知,她问他能怎么做,没有退缩的打算。
这种人劝不了,吓不退。
虽然他有自信,掌握得了她的一举一动,可是,她不会放弃尝试,他不想让她因为草率行动而发生憾事。
不,不只是这样。
他很早就从事特别任务,很早就面对非生即死的选项,也因此,他不了解一般人的生活,尤其不明白公司体制,不懂为什么有人把那个制度看得很重要,得到升迁就像得到全世界,没受到提拔就像被世界遗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