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芸依怔愣着,好一会儿才看清了萤幕上的数字。
她眼波迷蒙地从计算机移向雷拓森英俊如恶魔的脸。
他冷然的态度恍若铜像,傲然的脸色显露一副只在乎钱的样子。
她对这个人的印象糟透了。
她真的没遇过像他这样的人。
他的人生会不会就只有铜臭味?
他知道这世上有很多比金钱更美的事物吗?
诸如花园里的百合花,天上的星辰,小草上的露水,还有莎士比亚的诗句加上香醇的咖啡。
但她相信她就算怜悯他,也没资格批评他。
欠他钱的人是她,如今他有了权宜之计,也算是让事情有个了断。
她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指,天性乐观地想了想,她从小就被女佣服侍到大,女佣做的事她没做过,不过她大概知道该怎么当个称职的佣人。
所谓没吃过猪肉也看过猪走路啊!
只要能还他钱,当佣人没什么大不了的。
“好吧!就依你说的。”她唇上浮起一丝豁然的笑,答应了。
雷拓森眯起眼望着她,他不怀好意地想吓吓她,她竟没被吓到吗?
她的脸上在笑,而且答应得还很爽快,这其中有诈吗?
他严肃地打量她清纯的小脸,命令她:“抬起头来回话。”
他要看清楚她的表情,想从她眼神里探出她内心是否另有想法?
唐芸依抬起头,黑白分明的眸子迎向他。
雷拓森审视着她灵秀的双眼问:“你竟然爽快地答应要当我一辈子的佣人?”
“嗯!”
“为什么?”
“难道我能不答应吗?”
第1章(2)
这回换雷拓森自己愣了一下,没错,是他的主意,她无法不答应。
但也至少应该有点意见吧!
他不喜欢对手太软。
“你不妨说说你答应的原因。”他倒想明白她在想些什么。
“毕竟我得还你债,而且我也无处可去,这个房子已经抵押给你的银行了,既然你说二十四小时帮佣,那代表一定有地方可以住,有东西可以吃吧!”唐芸依唯一想到的就只是这样,虽然心底感到无助,但她仍如实地告诉了他。
“原来是算好了我会供食宿?”雷拓森有点失笑,其实他压根儿就没想过这些。
不过她想到了,这不算精明,但对她来说却是切身的需要。
既然她同意了,那也就是又把球抛回他手中了。
那好,他就出道难题给她,看她会怎么反应?
“嗯哼!”他清了清嗓门,深沉有力地说出只针对她个人的规定。
“那你听好了,身为我专属的佣人,你得二十四小时听候我的差遣,我要你做什么,你不得说不,没有我的允许,不准随意交男朋友,不准随意嫁人,就算想嫁人,对方也得是我同意的人才行。
“还有,就算嫁了人,你也还是我的佣人,仍然要二十四小时听候我差遣。”
说完这些听似很刻薄的话,他以为她会俯首称臣,露出畏惧的神色。
怎知,她脸上漾起一抹笑,却也同时流下泪来。
“雷先生,你说怎样就怎样吧!佣人本来就是任人差遣的,我不会说不,而且我也不想交男朋友,更不想嫁人。其实,我最大的心愿就是开一间烘焙坊,我想做出世上最温暖的面包,让人人都能吃得很幸福、很满足,那我就会感到很开心了,就那么一点小小的梦想而已,可是——”唐芸依说不下去了,那个梦想已经离她太遥远了,而且她怎能把心事说给一个陌生人听呢?
他不会懂的。
她赶紧以手背拭去满脸的泪,可是接着泪又流了下来,擦也擦不完。
雷拓森无言地盯着她,她说什么温暖的面包和幸福是怎么回事?
为何他向来坚硬的心,竟狠狠地被她柔柔软软得像棉花糖般的模样牵动了?
他心跳的节拍莫名地失速着。
“拿去用。”他看着自己拿着帕子的手,他竟掏出自己的帕子递给她用?
但他很确定他想这么做,他要她别再哭了。
更要自己立刻恢复冷静。
“谢谢。”唐芸依接受了,拿了他的帕子拭去脸上的泪,并要自己停止落泪。
她发现他的帕子上有股属于男性的青草香氛,而且挺干净的。
“我会洗干净再还给你。”她感激地说。
“不用还了,扔了吧!”雷拓森稳住自己,以一贯的嘲弄神色面对她。
“扔了?”唐芸依抬起红红的眼眶,疑惑地瞅着他。
“那是个人卫生用品,你想我会要回来吗?我可是一次都没用过,既然都给你用了,如果你想洗过后留着也可以。”他就只是不想要回而已,无关乎洁癖,可面对她楚楚可怜的模样,他竟不自觉地费功夫向她解释。
他突然感到烦躁,完全无法冷静下来。
“是。”唐芸依认为他大概是不想用她用过的东西吧!她也只好顺从地收下了,以过去的经验来看,她知道身为一个佣人,不该争辩不休才得体。
“起来吧!你得跟我立个合约,口说无凭。”雷拓森命令,既然她那么甘心要当女佣,他也得维护自己的利益。
无论如何,他要她白纸黑字写清楚,以免反悔。
“是,可是,我腿麻得站不起来。”她试着挪动双腿,这才发觉自己已跪到双腿麻痹。
“要我帮你吗?”雷拓森竟想也没想,伸手要牵她起身。
他又瞪向自己的手,心里惊讶着,世上哪有主人扶佣人的道理?
他怎会突然这么热心?
他家里有数不清的佣人,可他从来都不曾搭理过他们,甚至连他们的长相都不曾记得。
他其实可以把手收回来,不必帮她,但不知为何,他的手却仍执着地停在那里。
“这……”唐芸依也很惊讶,望着他伸上前来的手,迟疑着。
她并不想握上他的手,尽管那只手看起来那么修长有力,足以扶持她,使她不会窘得跌倒,但心里仍有一份莫名的执拗,让她无法立即伸出自己的手。
可她在执拗什么呢?
他是主人,他都已经伸出援手了,她能不握吗?
身为一个佣人,应该要顺从才对。
她咬着下唇,闭着眼睛,勉强地握上了他的手。
蓦地,在她接触到他厚实又温热的手掌时,心跳竟莫名地加速了,她苍白的脸浮起两朵藏不住的嫣红。
她不自禁地感到害羞,因为她没有握过男人的手。
相同的反应也在雷拓森心底掀起波澜,当她冰冷又柔弱的小手放在他的掌心上,他本能地就想握紧她。
而这使他更烦躁了。
他是怎么回事?
他粗鲁地一把将她拉了起来。
“啊!”她失去知觉的双腿一时间无法使力,整个人摇摇欲坠地倒在他的胸膛上。
“老天!”他低咒一声,当他精实的胸膛接触到她娇弱单薄的身子时,他才发现她的体温冰凉,隐约地颤抖着。
他反射性地即时伸出手臂,定在她的腰间,避免她跌倒,同时心底有种东西在揪疼他,她竟激起了他内在的保护欲。
但他立刻要自己漠视那些干扰,对那奇怪的感觉嗤之以鼻。
他推开她,沈声斥责。“你连站都站不好,还能做什么?”
“对不起。”她低着头,懊恼地对他道歉,命令自己站稳了,也暗自希望双腿能快点恢复知觉。
“我在沙发那里等你。”雷拓森阻止自己再多看她一眼,转过身便走向客厅的沙发,迳自坐下来等候她,试图赶走满心的躁热。
唐芸依伫立在原地好一会儿,等双腿有知觉了,才缓步走向他。
“去拿纸笔来。”雷拓森一见她能走了,冷漠地下令。
“是。”唐芸依立刻到书房拿了纸笔,折回来交给他。
雷拓森接过纸笔,将两人的合约写下,文字中载明了唐芸依的义务及他的权利,生效日期就在三天后。
他给了她弹性时间去处里好家务事。
“一式两份,你我各执一份,留下你的手机号码,然后签名盖章。”他把合约交给她,毫不拖泥带水地说。
她两手微颤地接下“合约”——她的卖身契,也见识到了他冷硬无情及盛气逼人的权势。
“不需要律师认证就能生效吗?”她看了一下白纸黑字的内容,他写的是“唐芸依自愿担任雷拓森的终身佣人,专供雷拓森差遣……每月所领薪水其中百分之八十归还雷拓森,百分之二十则为唐芸依日常零用金……”他在签名处留下了他的地址和手机号码。
她感觉此去人生黯然失色,却又没有退路。
“我就是律师。”雷拓冷森森地说,目光嘲讽地瞥了她一眼。
“哦!我只知道你是银行的执行长。”唐芸依不想掩饰自己的无知。
“那你现在该知道了。”雷拓森放下手中的笔,淡扯着唇说。
“嗯!难怪了。”她终于明白为何他身上总见不到诗情画意,只见到冰冷和锐利,让人感觉很糟。
他从事的是无情的行业,而日子一久,身分便局限在律师、银行家的范畴里。
其实人的职业就只是职业而已,但很多人都以为自己就是职业上的身分,却忘了人本该拥有的单纯和天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