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看得出人烟杳然,荒烟蔓草,除了那片默林,她看不出有什么特别。
“我已经很久没有这么放松了。”他贴着石墙,将红梅搁在身旁。“每天有太多事要做,倒没想到在这当头反而可以喘口气。”重生后他被大哥带回近泽,忙着长大,习字学武,一日不肯停歇,只为了更壮大自己,直到二十岁时,随着表哥睿王爷回到帝京,助新皇登基后身负重职,负责巩固帝权、分化地方兵权。
夜深人静时他累极,却不能成眠。
那抹红艳骚扰着他,教他惦记着,却又不知该往哪寻找,像是一个注定完成不了的梦,而今她就在面前就如二十年前一般,仍是那张清色未衰的面容。
不是人又如何?在这天底下,“人”才是所有祸乱的始作俑者。
“是吗?这样也好,反正要往胥罗长观城,时间上肯定来得及。”卓雅往他肩头一靠。
“咱们就在这儿等,就不信这场雪不停。”
要离开这里对她而言一点都不难,只要想着欲去之处,她便能念至身,但不能带着卓勒,因为他非同类。不过待在这儿也没什么不好,就她和卓勒,不需要多说什么,彼此依偎,对她而言即是幸福。
回头,她褪下自己的棉袄盖在他身上,发觉他不住地颤抖着,她摸了摸棉袄才发现袄底湿了一片,八成是被打进洞内的雪给打湿的。
“卓雅,穿上……”
“你穿着,我不冷!”她沉声命令,不容他置喙。
将湿掉的袄底折起,她双手在他身上轻挲着,就盼能替他多添点暖意,这时突然察觉有阵脚步声朝这儿逼近,那声音极轻,像是训练有素的杀手,她心头一凛,难道卓勒的部属已全军覆没,对方一路搜下山?
就这么想置卓勒于死地?杀意在她心底翻涌着。
也好,一次做个了断,省得那些家伙老是穷追不舍,想死的,她全都能给个痛快,顺便还能扒了他们的衣服给卓勒添暖。
忖着,她起身,裙摆却被拉住,她赶忙回头。
“别丢下我……”他哑声呢喃,魅阵失焦,把过去和眼下重叠在一块。
他的央求教她心头发软。“卓勒,等我一会,我去去就回。”如果可以,她也不想丢下他,“我保证,很快的。”她会在最短的时间内,除去那些惹人厌的虫子。“不……”大手紧扯着她的裙摆,硬是不让她走。
她覆着他的手,察觉对方的动作加快,似乎是洞口的火堆引来了他们的注意。
“卓勒,放手。”
“不!”他长臂一勾,将她搂进怀里。“不许再离开我……姑娘……”卓雅一愕。姑娘?他说谁?!
卓雅眯起泛着红光的眸,醋意在胸口翻腾着,后头一阵脚步声踏至,她回头瞪去,准备先操控来者时--“雅姑娘!头子!”
“年巽央?”她闭了闭眼,让眼眸的红光退去。
“我刚刚瞧见残余的火堆,就赶紧跑来,想不到你们真在这儿。”年巽央身上发上全堆着雪,踏进洞内便咧嘴大笑。
“就知道头子是九命怪猫,上天不收的,看连这么深的山谷也摔不死他!”他迳自笑着,见头子还是死搂着卓雅,不禁摸摸鼻子,转过身去。“我说头子,你不是最爱说教的吗?好歹我都在场了,你也该稍稍松开手,总不能要我到外头淋雪吧,外头冻得可难受了。”说完,他偷偷朝后觑了眼,却见卓勒还是动也不动,反倒是卓雅缓缓拉开他的手,稍微退开一些。
“是啊,歇会也好,顺便测测那几个家伙的能耐,要是连我在这儿都找不到,等我回去就有他们瞧的。”他睨她一眼。“卓雅,把头发解开弄干,否则会受冻的。”
“好。”尽管她感觉不到寒意,但他既然这么说,她就照办。
就着火堆把头发烘干,回头见他状似睡着,她想了下,拿起他那件烘得半干的外袍盖在他身上,偎在他的身旁。
“冷不冷?”他哑声问着。
“有点。”她撒着谎,就为了能够与他靠近。卓勒垂敛长睫,再将她拉近一些,拉过衣袍裹着她。“非常时期,我暂且失礼。”
“这样抱我算失礼,那你亲我算什么?”卓雅问得调皮。
“情难自禁。”他大方承认。
摘下枝干上的红梅,簪在她的发际。“所有的花里头,我最喜欢的就是红梅。”尽管战乱的雪夜也会教他想起红梅,但是因为她,可以让他只记得她的美,遗忘战乱的骇惧。
“好看吗?”如果他喜欢红梅,她就跟着喜欢,即使她根本嗔闻不到这花到底是什么味“好看。”他扬笑,亲吻她的发。“歇一会。”
“go”望着他再疲累不过的神情,如果可以,就连疲惫她都想帮他消除,可惜她只能疗伤,疗不了他的疲惫。
她静静地伴着他,外头的风雪渐大,雪花绵密不绝从天而降,有些还刮进山洞里。
她挡着风,护着他,直到与他一同沉沉睡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耳边异样的声响扰醒了她。
她蓦地张眼,在黑暗之中戒备地望向洞口,洞外雪如白链疾下,升起的火也不知道在何时熄灭。“啊……”
“卓勒,你怎么了?”她微眯起眼,发现他脸上浮现异样的潮红。
“冷……”
“冷?”她赶忙起身生火,然而剩下的干柴有限,望着外头的风雪,就怕到外头也捡不到能充当柴火的枯枝。
这一退开,让他瞧见卓勒脸上不自然的红晕,赶忙冲上前去,往他的额头一抚,一双大眼瞪如牛眼。
“雅姑娘,头子病了,你怎么也不说一声?”年巽央恼道。
“病了?”她怔住。“他只说冷……”
“废话,外头狂风暴雪,头子穿这般单薄,不冷才怪,再者这是怎么回事?你拿湿的外袍盖在头子身上,是故意要冷死他是不是?”年巽央恼怒横瞪,抓开微湿的棉袄,朝外头唤“外头的,进来几个帮忙!”闻声,原本怕撞见什么而守在外头的其他部属这才敢踏进山洞内,一见卓勒有异,一行人解开身上的装束,七手八脚地将卓勒包得死紧,再由年巽央将他扛起。
“卜磊,你负责带雅姑娘,我要先和魁王爷会合,把头子送到最近的医馆医治。”
“我知道了,副将。”卜磊点头,就见年巽央施展飞毛腿,冲进大雪里。“雅姑娘,我身上的披风你就将就点吧。”卓雅摇了摇头,婉拒他的好意。“卓勒病得很重吗?”哪怕伤得只剩一口气她也治得好,但是病痛她没有办法。
“这天候要是穿得不暖就会染上风寒,头子身上烫得吓人,呼吸急促,不过我不是大夫,这得要大夫诊治才知道。”卜磊搔了搔头,猜想许是年撰央毫不这样的怒气吓着了她,轻声安抚着。“副将本来就是个大嗓门,他没恶意的,雅姑娘别搁在心上,咱们快走吧,魁王爷在等着。”卓雅默不作声,跟着他走进大雪之中。
她在意的不是年巽央的鲁莽造次,她在意的是自己不知道他生病了。
因为她根本感觉不到他身上的热度。
第七章 不同(2)
大雪中,年巽央和秋知恕会合,骑着马,由秋知恕带路前往胥罗山下的朝阳城找医馆,其余的人垫后。
等到卓雅跟其他人赶至时,年巽央和秋知恕已将卓勒安置在客栈,由大夫诊治完毕,年巽央的脸色铁青无比。
“卓勒的状况如何?”卓雅急问着。
年巽央眼色不善地瞪着她。“头子染了风寒,又因为保暖不足造成寒意入肺,大夫说这三天内要是药方无效……我就先葬了你!”卓雅双眸直瞪着他,唇抿得死紧。
他的意思是说,要是药方无效,卓勒会死?
一旁的秋知恕见状,缓颊道:“年副将,冷静一点,卓将军染上风寒又不是雅姑娘害的,你迁怒于她也于事无补。”年巽央闻言撇了撇唇,走到床旁,直睇着昏睡的卓勒。
卓雅定了定心神,快步走到床旁,却见年巽央长臂一挡。“这里不劳雅姑娘照料,我已经订了房,雅姑娘不如先去歇息吧。”
“我是卓勒的……的人,我不待在这里是要待在哪儿?”卓雅毫不客气地拨开他的手。
年巽央恼怒的再挡,怒问:“你懂得如何照料人吗?头子为了护你,跟着你一起坠崖,如今还染上如此重的风寒,你是存心想害死头子不成?”
“你!”卓雅气得发颤。
从没有人敢对她这般无礼,他是头一个,偏偏她无法反骇,更不能驱赶他。
“好了好了,让本王说句话吧。”秋知恕从锦榻站起,来到两人中间。“年副将,雅姑娘可是卓将军的人,卓将军护她是天经地义,要怪就怪那不知打哪来的刺客,怎能把罪怪到雅姑娘头上?再说卓将军要不是对她用情极深,又怎会为护她而坠崖,有她在旁照料,卓将军说不准会因而快快醒来。”卓雅看也不看秋知恕一眼,压根不管他是否不安好心,她现在只在意卓勒,其他事对她来说一点都不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