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云曦神情一正,“那人乃是太子的心腹。”
欧阳琴师怔住,“太子心腹?”
“老师应该知道我家中出事了。”
“嗯。”
“所以我只是在这里暂住一晚,今天就会离开,绝不会给老师添任何麻烦。”唐云曦猜他害怕惹事,自行提出离开。
欧阳琴师迟疑了很久,低声说:“云曦,你可知道太子为何与摄政王这样水火不容,终于闹到现在这步田地?”
“不是为了父亲不肯还政于太子吗?”
“应该……不只。”欧阳琴师走入房中,将房门一关,眉头轻锁,“有一个传闻……只是传闻,或许与此事内情有关……”
聂春巧在厨房揉着面团,心里一个劲儿地气自己。她到底是在干什么啊?为了他和太子闹翻了,日后能不能活命也不知道,如今却在这里给他揉面做早饭。
她真的是被鬼迷了心窍了。
到底为什么那么容易就陷进去了?她想得有些出神。或许……还是因为他看上去太单纯。
自小被人收养的她,早就被告知了出身,在养父母面前她努力装乖讨巧,还是动辄得咎,最终被卖入皇宫。皇宫里自上到下都是尔虞我诈,她一个小小宫女要想出头真要过五关斩六将,使出浑身解数才不至于被人欺负死。最终,终于博得到太子跟前伺候的差事。
当然,旁人觉得在太子身边伺候更容易得宠,是个美差,但俗话也说伴君如伴虎,太子又性格乖戾,哪里是那么好伺候的?她为了让太子满意,又要陪着太子读书习武,又要下厨学习烹调美食,一个人恨不得分身成七、八个,每天都不可能得主子一句赞许。
曾想着熬到十八岁就可以混出宫去,自由自在的生活,却不料又被太子派了这样一个棘手的差事,让她勾引唐云曦,将唐云曦带到京城,交给太子处置。
出宫时,太子许她——“灵儿,只要你把唐云曦带到本宫面前,我便提前放你出宫,还赐你万金回家置地置屋,你若愿意,本宫还可以封你做一个郡主。”
她不敢奢望做什么郡主,但金子、自由,谁能抵挡得住这样的诱惑?
信心满满而来,太子让她做的,她都做到了,唯一失策的,就是没想到自己会喜欢上唐云曦,或许也不该说是喜欢,是迷恋,是……爱……
脸颊又烫了,昨晚的事情,既超出她的预想,又可以说是在意料之中。临出宫前,她去请教过赛妲己,该如何让一个男人尽快喜欢上自己?赛妲己暧昧地搂着她肩膀笑道:“小姑娘,你在我这绮梦居住上三天,我告诉你这个问题的答案。”
她是未经人事,但并非不懂人事,太子虽然还未大婚,但在赛妲己出宫之前,她也曾撞见过太子和赛妲己在寝宫之内的“好事”,男女之事上,宫中的小宫女们都又是好奇又是羞涩地悄悄谈论过,所以她有自觉,自己可能会在某一个环节上做出怎样的牺牲。
但,他太正人君子了,即使是抱住她时,他的心跳声都不会有任何不规律的跳动;即使是握着她的手,他都不会趁机偷香。
让他碰自己一下,难如登天,何况是更进一步的……
如今,赛妲己那粒药成全了她的牺牲,却将她又打入另一个万劫不复的泥淖。
想哭,哭自己笨,送了身体还送了心。
可是……当她捧着清粥小菜,两个烧饼回到房间的时候,看到他那一脸灿烂的笑,一如在东方世家中,他每天期待她送来早饭时,所有的苦涩和辛酸又似是被他的笑容都融化掉了。
“春巧,这几日你便不要出去了,就留在琴馆吧,老师会照顾你的。”他一边喝着粥,一边慢条斯理地说。
她皱皱眉,“为什么?”
“你已经是太子眼中的叛徒了,不能再现身。”
她哼了一声,“太子的目标是你吧?你才是不应该现身。”
“我要去救我的爹娘,所以不能一直关在这屋子里。左风、左剑现在也可能被人盯住了,要想办法让他们赶快离开。”
聂春巧静默了一阵,才说:“我总觉得太子要抓你,并不是为了杀你。”
唐云曦瞥她一眼,“是吗?太子没有当面告诉过你,他要抓我做什么?”
“太子只叫我把你带到京城来……”她咽了口口水,那半句“还要我迷惑你”被她也咽了回去。纵然有了昨夜的情事,她也不敢说出来,怕自己都要先笑话自己的自不量力。
“前后派出三批人马去抓我……”唐云曦一笑,“太子还真是在乎我这条命,连父亲被抓的时候都没有这么大阵仗。”
“但他如果要杀你,昨天你已经落入赛妲己手中,赛妲己就可以杀了你。”
“也许只是太子想要亲自动手杀了我。”他将几样食物都吃得干干净净,随后抬起头,拍拍她的手,“别猜了,我们总会知道答案,或许我应该当面问他,这样也省得兜圈子。”
“当面问……”聂春巧惊呼,“难道你要入宫?”
“我不喜欢被人一直追在后面跑,天天防着有一把刀等着切到我的脖子上头来。”唐云曦起身说道,“我直接去问他,他给我答案,便不用再这样猜来猜去了……”
“别傻了!”聂春巧一把拉住他,“纵然他是有阴谋诡计,也不能去自投罗网啊!你还真把自己当作一只待宰的羔羊了?”她咬着唇,“太子的脾气我清楚,你不用找他,他自然会来找你的。既然你识破了我的身份,而他也认定我是个叛徒,我去,更容易比你套出话来!”
唐云曦瞪着她,“这是什么道理?你去才是送死!”
两个人在那里争执不休的时候,欧阳琴师忽然敲了敲门,慢条斯理地说:“两个小情人就别吵架了,外面有人来找云曦,我是让他进来还是不进来呢?”
聂春巧惊诧地问:“有人找?”他们昨日是临时起意才到这儿来的,会有什么人跑到这里来找他们?该不会是太子的人马吧?!
“不行!绝对不行!”她跳起来急切地喊道。
唐云曦却拉住她的手,问道:“请问对方可是姓厉?”
“自称姓厉。”
他笑道:“是天宏,请他进来吧。”
聂春巧这时候才反应了过来。原来是厉天宏?他几时和唐云曦约好在这里见面的?
唐云曦走到前堂,厉天宏正在那里焦虑地来回踱步,一眼看到他走出来,惊喜地冲过来将他一把抱住,雀跃地说:“太好了!云曦,终于找到你了!”
“左风、左剑不知道你来这里找我吧?”
“不知道,你不是让我瞒着他们俩?我们走的不是一条路,我也没去锦绣居和他们会合呢。”
“左风、左剑应该是已经被太子的人盯上了。”唐云曦说道,“那天我偶然看到他们正进入锦绣居,而他们身后有人盯梢。”
“啊?那怎么办?”厉天宏紧张起来,“这里也要不安全了吧?”
“暂时应该还好。”唐云曦说出自己的打算,“但是我们也不能在这里待太久了,我想入宫一趟,看看能不能见到我的父母。”
“入宫?”厉天宏也吓了一跳,“你疯了?你现在是太子的眼中钉,是他急于捉拿的人,你还要自己送上门?”
“无论如何,总要见爹娘一面。”他坚定地说,“你要是不便去,可以在这里等我。”
厉天宏尴尬道“我有什么不便去的?我来不就是为了保护你的?你想什么时候去?总不好大:白天就去吧?”
“今天晚上吧。”
唐云曦正说着,门口忽然跑进来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气喘吁吁地喊着,“师父!出大事了!”
欧阳琴师喝道:“慌什么?学琴之人第一要做到的就是气定神闲。”
那少年是欧阳琴师的徒弟,每日到这里来学琴,也没想到屋里竟然有这么多不认识的外客,又被师父吼了一句,吓得站在那里,后面要说的话也卡在咽喉了。
唐云曦对他温雅笑道:“小兄弟,别怕,出什么事了?”
那少年看着他,喉咙动了动,小声说:“那个……外面贴出了告示,说……摄政王叛国谋逆,要在三日后被问斩……”
此刻纵使唐云曦向来是个沉得住气的人,也不禁变了脸色。他足尖刚刚一动,聂春巧就从后面将他的手抓住,小声提醒,“别忘了你是谁!”
厉天宏喃喃说道:“怎么会这么快就问斩?像摄政王这样的大人物,不经过三堂六审的,岂能定案?”
欧阳琴师却淡淡开口,“若是寻常官员犯了错,自然会三堂六审,查个一年半载,拖个三年五载,十年二十年没有定案的也有得是。但正因为他是摄政王,这次的事情是太子与他撕破脸,太子要的不是知道他犯了什么罪,而是让他死啊——”
聂春巧只觉得唐云曦的手心都在出汗,她在他身后说道:“这……或许是太子的计策,为了引你现身罢了,你不能上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