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庄主……”
东方灏一进来就察觉他的样子有些不对,两步来到他面前,看到他身上的血便沉声问道:“谁伤了你?”
唐云曦一把握住他的手,胸内情绪激荡得似是有千层波涛撞击,在此危难时刻,东方灏这样的大人物竟屡次为了他们家挺身而出,置自己生死荣辱于不顾。不要说寻常人做不到,就算是手足兄弟,能做到的又有几个?
“我刚赶来,听说王爷要被问斩,因为京城查禁太严,所以门下弟子必须分散入城,不能动静太大。有人说看到天宏从皇宫的北宫门那边出来,一路跟到这里。我不知道你们的情形如何,也只能在附近等候,还好看到你回来……”
“北宫门?”唐云曦的俊眉之间皱出一道折痕,他低头思忖,没有说话。
忽然,他站起身说:“庄主,请跟我立刻离开这里!”
东方灏不解地随他起身,“不等天宏回来?”
“嗯,有些事情……要与庄主单独商议,天宏去找左风、左剑了,他们两个人可能已经被太子的人盯上,能否安全回来尚不可知。”
东方灏的神情也更加严肃郑重,“好,你说去哪里?”
眼下京城之中到处布满了太子的眼线,哪里才是最安全的?
唐云曦轻轻吐出一个地方,“摄政王府。”
清晨时分,厉天宏才成功带着左风、左剑赶回到常青楼,却没有见到唐云曦,三个人正纳闷且焦虑着,就听到刚刚出门的左邻右舍们议论纷纷。
“有告示贴出来了!摄政王今天就要被斩!”
“咦?上次不是说三日后,那不该是今天啊。”
“不知道,而且还说有个宫女也要被斩头呢。”
“太子要亲政了,却先有这么多血光戾气,是不是不吉祥啊?”
“嘘——小声点儿,别胡说!小心让太子的密探听了去。”
“啊?密探?”
“听说满城都有太子的密探呢,否则摄政王要谋反的消息,怎么会被太子知道的?”
“可摄政王辅政这么多年了,他真的要谋反吗……”
左风听到这些话,更是着急,“小王爷到底去哪儿了?怎么不在这里?王爷要是今日被问斩,我们宁可拚掉性命也要去劫法场!”
此时有一个红衣少女从他们身后走过,轻轻叫了一声,“天宏哥!”
厉天宏惊得转身,赫然看到那少女正回头冲着他使眼色,原来是东方婉蓉。
跟我来——她用口型说出这三个字,便在前面款步前行。
他忙拉了一把左氏兄弟,跟上她的脚步,几个人相继来到一条街道旁边时,左风愣住——这不是王府吗?
就在他怔忡的时候,只见东方婉蓉已经先从墙角翻身跳入王府内,厉天宏也随即跟着跳了进去。
左风、左剑互视一眼,彼此点了个头,从两处分别跃入府内。
厉天宏没想到东方灏竟然会冒险来到京城,在看到东方灏和唐云曦的刹那,他惊喜叫道:“庄主,您怎么会……”
“在庄中等得太不耐烦,到底还是要出来看看,一路寻找却发现你们竟然到了京城……天宏,我当初怎么嘱咐你们的?”
他神情尴尬,唐云曦在旁边解释,“请庄主不要责怪天宏了,是云曦一意孤行造成今日之局面。好在父母就在眼前,我想我们定然能救出他们。”
左风急急地说道:“刚才听路人说,王爷今日就要被问斩了!”
“今日?!”东方灏和唐云曦都是一愣,“不是还有两日……”
东方婉蓉接话道:“我刚才在去找他们的路上,看过那张告示了,说是午时除了在西郊校场要处决王爷之外,还要在东郊的围猎场处决一个宫女。真是奇怪,什么宫女犯了罪要这样被大张旗鼓地处决,还要带到那么远的地方?”
东方灏看向唐云曦,沉声问:“是那个丫头?”
他的面色依旧有些苍白,轻轻点头,“是。”
昨夜,唐云曦已将自己和聂春巧的事情告知了东方灏,东方灏一开始责怪他过于自负天真,怎能明知道对方是从宫里出来的,还这样大胆放在身边?听到后来,又觉得聂春巧也并非全无可取之处,只得叹一声,“你们小儿女的心思,我们老人家真是不懂了。”
如今听东方灏问了唐云曦这一句话之后,厉天宏才赫然明白过来,“是那个聂春巧?”
左风、左剑听到这名字都是神情古怪,左风哼道:“怎么?那丫头原来真是宫女?真不知道又是什么诡计?小王爷不要去理睬就好了。”
东方婉蓉昨夜到得晚,但也有听到几句聂春巧的事情,虽然大小姐很不喜欢聂春巧,更没想到唐云曦的身边竟藏着那个和自己起过冲突的丫头,心中很是别扭,可是听到唐云曦说关键时刻聂春巧舍身救他,又不禁生出几分佩服之意。
她嘀咕一句,“若就让她这么死了,还真是有点……可惜。”
东方灏再问唐云曦,“你想怎么办?”
他低声说:“那丫头对我有恩,我不能置她于不顾。”
左剑抢话道:“但太子这样宣告要在东郊杀她,可见是为了让你为难,疲于救人。”
“你若拿定主意要救她,我就替你去跑一趟。”东方灏果断说道,“只是太子肯定在两边都埋有重兵,不知道你有没有把握救下王爷?”
“没有十足的把握。”唐云曦一字一字说得笃定,“但人活在世,总要拚一拚!”
“说得对!”东方灏朗声笑道,“既然你都决定了,那我就陪你搏命一回!午时开刀,我们就午时之前去抢人!天宏,你和婉蓉跟着我一路。我带来的门下弟子有二十多个,应该够和围猎场的那些兵卒周旋一番了。”
左风、左剑说道:“我们追随保护小王爷,去救摄政王!”
几个人的声音不大,但都果断有力。在这小小的堂室之内,他们已经决定了自己的生死去留,人人都大义凛然,面无惧色。
厉天宏提醒,“我们这样去校场、围猎场,肯定引人注意,总要伪装一下。”
唐云曦颔首,“我想过了,在外面负责看守王府的那些士兵,倒是可以利用一下……”
“对,现在太子他们所有注意力都是校场和围猎场,肯定不会想到咱们就躲在这院子里。”
东方婉蓉笑道,“我去抓几个人进来,脱了他们的官衣给你们穿。”
厉天宏斥责道:“姑娘家的,这种事儿岂是你能干的?我去办!”说罢,就箭一般冲了出去。
这时候,王府内唯一遗留的老奴福伯颤巍巍地捧着一个茶盘走进来。
“小王爷、庄主,这是王爷以前最爱喝的茶,老奴在王爷的卧室中好不容易找到这么一点……”
唐云曦接过茶盘,问道:“福伯,府中还有琴吗?”
“琴?”福伯努力想着,“小王爷您原来弹的琴后来好像挂在王妃的卧室里了。”
东方灏眼睛一亮,“云曦,莫非你要以琴退敌?”
他轻叹道:“我学琴是因为爱琴,从不想以琴音作为杀人的利器。但……形势逼人,也只得辜负我当年学琴的一片至诚至纯之心了。”
东方灏说道:“瑶琴是古雅之物,抚琴是雅趣。但若将琴化作三尺青锋,琴音便能斩杀那些魍魉之辈,他们聆乐音而死,纵然死,也算死得雅了。”
唐云曦淡淡露出一抹苦笑,指尖轻轻捏紧,似是在勾抹着他此生最难弹奏的第一个乐音。
东郊的围猎场。这里是皇家的禁地,视野开阔,一片平坦。
在这里等待被宰杀的向来只有动物,而今,却变成了一个人。
聂春巧的手脚都被捆缚住,像只待宰的羔羊,被绑在围猎场中央一根粗壮的木桩上。
仰起头,看着天上刺目的太阳,她喃喃念着,“时候快到了吧?”
一个人从旁边摇曳走来,手里端着一杯水,问她,“要不要喝一杯?”
聂春巧看着那人一笑,“不是临行前都要吃一碗断头饭吗?”
站在她身边的人是赛妲己,叹了口气,伸手轻轻抚摸着她的头顶。
“丫头,这最后一杯水我亲自喂你喝,你还这么多废话。我记得你是下个月过十八岁的生日……就当姊姊提前为你祝寿了。”
“一杯清水就算祝寿?好没诚意!”聂春巧小嘴一嘟,埋怨着,“你十八岁生日的时候,我们几个姊妹凑一个月的钱,给你买了一串红珊瑚的手链,那值好多银子呢。”
赛妲己收回手,“唉,你要是想趁着现在说几句好听的让我心软也没用,你的死罪是殿下判定的,我改不了。”
“姊姊不是改不了我的判决,而是为了拿我引小王爷上钩。”聂春巧始终笑盈盈的,“我记得太子十五岁的时候,曾经非要杀一名侍卫,还不是姊姊一句话就让那个侍卫免了死?”
“如今不比当年了,你以为太子还是当年的太子吗?”赛妲己自行将那杯水喝掉,“他快要做皇帝了,皇帝的心自然就要比太子硬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