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庄主……庄主……”
“天宏,人一时犯错并不可怕,怕的是错上加错,不肯回头!”东方灏一声断喝,惊得连站在周围等候的其他人都是一震。
厉天宏青白着脸,手指攥成拳头,骨节也泛了白。
“你不承认也可以,但是……若等云曦回来后,有了实质证据,你要怎么解释?”
“表叔……”厉天宏轻声换了称呼,“我是一时糊涂……”
东方灏像是被人当头砸了一闷棍,感到痛心,他惨笑道:“好,你是承认了!几时的事?几时你和朝廷的鹰犬勾搭上,和太子的人勾搭上的?”
“半路上……我曾被谭谦硕的人追上,力拚却不敌。他说饶我一命,但是要我……给他一些消息……”
东方灏震怒骂道:“你是习武之人,连起码的气节都没有吗?难道你们不是兄弟吗?”
厉天宏倏然跪倒在地,咬着牙说:“我自认也算是练武奇才,可是在他面前,我就什么都不算了。我也想出人头地,可是在江湖上也不过能博得几分虚名,离开东方世家,谁还认得我?
但他无论到哪儿,别人都要叫他一声小王爷,好像他天生就该把所有人都踩在脚底下似的!
我心里不甘!谭谦硕向我许诺,只要我能帮太子抓住唐云曦,我至少能领四品官印……”
东方灏气得一脚踹在他的胸口上,“没想到我东方灏也有看走眼的时候!养了头白眼狼不说,还养了个没人性的东西!我真应该一掌把你毙了!”
昨夜,云曦听说天宏是从北宫门出来时便心里有了怀疑,和他直接说了,虽然两个人都不大相信天宏会成了太子的奸细,可还是定了今日之计想试一试天宏。
刚才他说太子的兵力调遣变化也不过是虚张声势骗他的,毕竟这一时半刻纵然有情报也不可能传递得这么快,只是没想到随便几下试探,竟真的把天宏的真心话试探出来了。
东方灏顿时心里气馁。他平日管束门下弟子甚严,却不料最看重的天宏竟然出了天大的问题,有心一剑刺死他,但想起这十年来的师徒之情……又难以下手。
长叹一声,他拂袖道:“你去向云曦认罪吧。倘若聂春巧和他爹娘都能平安无事,他或许会原谅你。否则……我看你也无颜在江湖上苟活,还是别再丢我们东方世家的脸,自己了断吧!”
厉天宏忍不住趴在地上,失声痛哭起来。
第10章(1)
摄政王府中,唐云曦端来一盆热水,对聂春巧说:“你把鞋子和袜子都脱了,我看看。”
“看什么?”她不解。
“看你脚上绑绳子的地方有没有破皮?”
她脸一红,“这有什么可看的?没事!”
“不让我看,那你就自己把脚洗了,换身衣服。”唐云曦指了指已经放在旁边床上的服饰。
聂春巧白他一眼,“屋里还有别人呢,别这么口没遮拦的。”
她指的是被放在屋子一角,封了穴道不能行动自如的赛妲己。
赛妲己无奈地苦笑,“知道你们两人是故作恩爱来气我,放心吧,姊姊不生气。”
她眨了眨眼,“方姊姊,你说太子会来救你吗?这天都黑了,也不见他……”
“太子对我怎么会像小王爷对你这样痴情?妹子,你是好福气,若懂得珍惜,就赶快和他离开这儿。”赛妲己撇着嘴,“也不知道他是聪明还是傻,让人带话说在摄政王府等着见太子,我以为他是随口一说的谎言,没想到他竟然真的就在这里等。要是太子调动了御林军把这里围了,你们插翅也难飞吧?”
聂春巧自行把鞋子和袜子都脱了,一双白玉小脚泡在热水盆里,真是说不出来的舒服。
本来眼前情势诡异莫测,她应该是要害怕的,但也许是唐云曦始终从容自若的态度感染了她,再加上他现身围猎场救下她的刹那,她心里欢悦得几乎要唱起歌来了,于是就更加变得无畏起来。
管他太子想怎样吧,她现在就是生死都跟定唐云曦了,他想怎样就怎样,他想去哪儿,她就跟到哪儿去!
唐云曦在她面前蹲下身,一双手撩起她的裙摆,看到脚踝处粗粗的一道红色印痕,“果然有点破皮了,这里就别用水碰了,一会儿我给你抹点药。”
她炫耀似的又瞥了一眼赛妲己,才说道:“我这点伤算什么?我听左风说你也受伤了?伤到哪儿了?对了,刚才庄主回来,我好像没看到厉天宏,而且庄主的脸色很难看,你们俩刚才在一起说了什么?”
“问题真多。”唐云曦伸出一指点了一下她的鼻尖。
聂春巧立刻叫道:“哎呀,你手指上还有我的洗脚水呢!”
“你自己的洗脚水,怕什么?”他呵呵笑出声来。
赛妲己望着他们一双小儿女打打闹闹的样子,眼眸忽然有些湿润了,情不自禁地问:“小王爷,若是王爷没有出事,您会一生都留在江湖,过闲云野鹤般的日子吗?”
唐云曦看向她,“也许吧。但父亲不愿意我在外面漂泊太久,所以我总是要回来的。”
她又问:“和王爷这么多年分离,你们之间还会有父子情深这四个字吗?”
他笑答,“如今父亲出事了,我不就赶回来了?”
“那是为了你的小王爷之名。”
唐云曦笑得淡然,“那你就看轻我了。”
看他这自信得让人咬牙切齿的笑容,赛妲己的眼前忽然闪过太子那幽恨满满的目光,心头怦地一跳。若是太子像他这样豁达该多好,可是……也许这份豁达来自于从未得到,所以才放弃得容易?
“我还没做晚饭呢,你肚子饿不饿?”聂春巧把脚洗干净了,又想起他的口腹之欲。
唐云曦摸着肚子笑,“叫了好久了,不敢和你说。”
“这有什么不敢说的?你平日里怎么支使我的?算了,我去给你做饭吧,你等着!”
他在她身后喊道:“记得再洗一遍手!我可不想吃你刚洗了脚的手做的饭。”
“毛病真多!”聂春巧回头对他做了个恶狠狠的鬼脸,“本姑娘做什么你就吃什么,少啰唆!”
他转过身,赛妲己正低垂下眼皮,轻声道:“你把她支开了,有什么要问的,就问吧,但我什么也不会答的。”
唐云曦莞尔,“你和太子的说词挺像。不过,我什么也不想问你。”他走到她身边,忽然在她身上点了一指,下指很轻,却很准,这一指点下去,她立刻觉得自己浑身的血脉都通了,连下肢都有了感觉,可以行动了。
她诧异地问:“你这是干什么?”难道要放了她?
他却彬彬有礼地说出一句让她翻白眼的话——
“点穴时间太久,气血不畅,有可能会害姑娘终生残疾。而且半日未曾让姑娘去如厕过了,怕姑娘有不便之处。”
赛妲己对着房顶翻了个白眼。这唐云曦到底是太君子,还是骨子里也有小人的一面,故意拿这种事来揶揄她啊?
但是……不得不说,他的确是个很可爱的男孩子,难怪春巧这么短的时间里就对他这样倾心。
她迟疑了一下,缓缓开口,“太子殿下其实……不会真的杀王爷,我劝你还是离开京城。他虽然不杀王爷,但是却会杀你。”
“我知道。”唐云曦微笑,“他不杀父亲有不杀的理由,他要杀我,也有要杀我的理由。”
赛妲己的眼波明显震荡出涟漪,但她银牙紧咬,不愿意再多说一个字。
此时左风大步走进,看了一眼屋内的情形,低声说道:“太子来了。”
唐云曦唇微勾,“我果然没错看他。”
赛妲己却一惊,跳起来问:“他带了多少人?”
左风被她吓一跳,因为没想到她的穴道已经被解开,本能地就做了个掌势要防御,唐云曦却拉住他,也问道:“他带了多少人?”
左风实在是想不通这两人刚才是不是又有什么故事,只是盯着赛妲己看,怕她不利于唐云曦,同时回答,“他像是只带了两个太监,身后大概有十几名随扈,并没有带太多人马。”
他回头看向赛妲己,“姑娘请在这里稍坐,我和太子殿下有几句话要说。”
她冲口道:“你不要想着他能放弃什么……”
唐云曦却挑起眉尾,“我为何要他放弃?最多,是要他放下。”
赛妲己怔怔地看着他离去,“放下”和那个“放弃”不过是一字之差,却好像有天差地别。放弃,已是很难了,放下,会比放弃更难吗?
太子今日穿的不是惯常穿着的那件银灰色袍服,他今日选了黄色。极度明艳的黄色,在这夜色中似是盛开的金菊,明晃晃的,带着皇室的招摇,不用说一句话,就可让天下人都知道他是谁。
唐云曦却还是穿着白天在围猎场时穿的那件寻常士兵服,黄褐色的,不起眼,土土的,若不是这衣服的主人笑得优雅纯美,气度高贵从容,想是在万千士兵之中很难一眼寻找到这件衣服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