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儿,谢谢你,要是没有你,我真怕我会赶不及。”杨如瑄由衷感谢,感谢的不是她赶得及送出鸳鸯被,而是杏儿愿意无酬帮她,这代表着杏儿不再如往常厌恶她,这是否也意味她的改变是众人感受得到的?
她希望能有所改变,要不老天让她重生一回,又有何意义?
杏儿有点傻眼。近来瑄小姐虽和李姨娘走得极近,可是待人又万分亲切,挑不出什么毛病,就连小小姐都爱腻着她,难道是痛失双亲后,真教她性情大变了?
要是如此,也是好事一桩,要不依她以往的性子……恐怕会将府里弄得乌烟瘴气,鸡飞狗跳。
杏儿有些不自在地拉开她的手,恭谨地问:“不如瑄小姐先带奴婢看看鸳鸯被绣了几成?”
“好,咱们现在就走。”杨如瑄喜出望外地拉着她回自己的小院落,绣架就搁在床边,一进房就能看得一目了然。
而杏儿的表情……也是一目了然啊,杨如瑄忍不住如是想。
是说真有那么惨吗?杏儿的眉头会不会皱得太紧了些?
第二章 计策(2)
“瑄小姐的画功一绝,为何绣技却如此不堪入目?”杏儿摸着宽幅丝绸,抚过上头的绣线,纳闷地问。
“有这么糟吗?”
“瑄小姐,你连绣架都没拉整,一旦绣线拉过紧,这丝绸就会发皱,还有这落针不密,色泽不亮,还有……”
杏儿随手指着,三两下就挑出数十个瑕疵,让杨如瑄当场难堪至极,亏她还觉得颇不赖,没想到自个儿真的只学到皮毛。
说完之后,杏儿才惊觉自己数落得太不客气,一时有些尴尬,不由偷觑着杨如瑄,却见她没半点怪罪,只是苦笑连连。
“奴婢……逾矩了。”最终杏儿只能低声陪罪。
“没的事,都怪奶奶夸我,把我给夸上天了,教我以为我这点绣工端得上台面,今天经你这么一说,我倒是认清事实了。”她以为自个儿资质聪颖,不管想学什么定能学得出色,想不到却败在她最不屑的女红上。
“瑄小姐别妄自菲薄,仔细想来,瑄小姐学绣技也不过才几个月的时间,可以学成如此确实已是不易,只是想绣鸳鸯被,恐怕……得再多费点功夫。”杏儿努力地把话说得委婉。
“要是我从现下更认真的学,你觉得可行吗?”
杏儿微诧她竟没打算放弃,而且还问得万分认真,不禁仔细掐算了下。“这鸳鸯被最迟得要在三月初时交出,所以瑄小姐还有四个多月的时间……”想了下,她扬笑道:
“有奴婢在,自然可行。”
“真的?”
“虽说瑄小姐的针脚处理得不好,叠绣参差不齐,但是配色极好,要是能再佐以金线嵌绣,层叠搭色,肯定能让这绣图和瑄小姐的画技同等出色,要是恭王府的人瞧见了,肯定也会惊为天人。”
“听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有点信心了。”杨如瑄露出个孩子般的笑容,尽管她的容貌本就是个十二岁女孩的模样。
杏儿直睇着她,唇角依旧微勾。“那么先换掉这块丝绸吧。”
“就这么办。”杨如瑄干笑着。
杨如瑄立刻照办,重绘描图,再由杏儿教导着她重新绣制,蜜儿见杏儿和她走得近,疑惑地跟来,才知道是为了绣鸳鸯被,立刻自动加入阵营,三不五时地耻笑她,而她……不能说甘之如饴,但这种没有恶意的嘲笑,她可以笑笑接受。
于是乎,她的小小院落也热闹了起来,有时就连杨如歆也跑来凑热闹,她只好将箍圈丢给她玩,要是遇到李氏上门,她就四两拨千斤将她给打发掉。
时间过得极快,一转眼过了年,冬雪如银,直到春暖花开,杨如涵的婚期已近在眼前。
当杨如瑄把鸳鸯被送到她面前时,那栩栩如生的戏水鸳鸯教她错愕,也一并逼出她即将出阁离家的惆怅泪水。
“姐姐,你别哭,你是新嫁娘,要开心的。”杨如瑄赶忙抽出手绢拭去她的泪。杨如涵破涕为笑地反握住她的手。“我是开心啊。”
“喜欢吗?”这鸳鸯被才刚塞棉滚边,她便赶紧送到姐姐房里,就怕来不及装进她的嫁妆箱笼里。
“我好喜欢。”杨如涵拉着她在锦榻边坐下。“总算知道你这阵子拉着杏儿和蜜儿到底是在忙什么了。”
“我绣工不好,还好有杏儿和蜜儿帮忙,否则肯定赶不及。”
杨如涵定定地看着她。“如瑄,姐姐真开心你的改变,可是姐姐更担心你会不会是不把咱们当成一家子,所以生分客气了。”
“我才没有呢,正因为把大家当成一家子,所以我才更想为大家做什么。”
“那就好,要是你已经习惯府里的生活就好,要不姐姐远嫁千里之外,就怕顾不及你。”杨如涵轻拍着她的手。
“放心,我可以把自己打理得很好。”
“我知道,原本我还担心李姨娘老到你那儿串门子,怕你被她影响,可如今看来全都是我想太多了。”
“不会的,姐姐,李姨娘那点心思我透彻得很,不会让她占上半点便宜。”杨如瑄轻握着她的手。“反倒是姐姐,可有打理几个体己人?”
“有啊,恭王府没指明规定可带几人,所以我已经跟娘说,我要带六个婆子和六个丫鬟过去,至于杏儿和蜜儿,我要让她俩待在你身边服侍你。”
杨如瑄愣了下,忙道:“姐姐,杏儿和蜜儿是从小就跟在你身边的,你……”
“杏儿和蜜儿的年岁和你相仿,对府里的大小事都极清楚,肯定能帮上你许多,再者,杏儿和蜜儿多少有些傲气,她们愿意帮你就代表她们心底是服你的,既是如此,就让她们留在你身边,他日你出阁时就将她们带上,这样我也安心。”
杨如瑄一时半刻说不出话来,她没想到杨如涵竟为她打算得那般远,担心将来她出阁后没能带上半个体己人……如此被爱护,教她眼眶发热着,张口却是咧开了笑。
“姐姐,我可没打算要出阁呢。”她半是认真半是打趣地道。
“这话我当初也说过呢。”哪个姑娘是心甘情愿地离开熟悉的家,和另一个素未谋面的男子共度一世,甚至为他操持家务?
“唉,多不公平,咱们没食过对方家里一粒米一口水,却得要放下真正的家人,去对方家里做牛做马。”杨如瑄叹口气,直觉这世道对女子确实是极为不公,哪怕举措稍有差池,娘家就得因而蒙羞,天大的委屈都得和泪吞下腹。
“这话可不对,就算我出阁了,我也没打算放下家人,要是对方不尽我意,我可不会为他做牛做马。”
杨如瑄这才明白,看起来总是温顺婉约的杨如涵,有份深植骨子里的傲气,唯有被她视作自家人的,才能得到她的温柔对待。
而她,竟是如此幸运能得到姐姐的认同。
“姐姐别担心,你会过得很好的。”她想,当初她所得知的消息肯定都是真的,姐姐这般性情确实是值得疼惜。
“承你吉言,我一定会过得很好。”杨如涵笑点着她秀润的鼻。“倒是要把家里交给你了。”
“姐放心,有我在,谁也别想在府里兴风作浪。”她承诺了,一定做到。
杨如涵抱了抱她,两姐妹说了一些体己话,直到嬷嬷来赶人,杨如瑄才依依不舍地回院落。
几日后,恭王府的迎亲队到来,恭王世子亲自从怀南城前来迎娶,杨如涵风光出阁,杨府门外锣鼓喧天,炮竹声不休。
打发了杏儿和蜜儿先回院子后,杨如瑄一直站在门边,直到迎亲队伍离开才踅回房内,适巧遇见正要送宾客的杨致勤。
“勤哥哥。”她温顺恭敬地欠身。
杨家四房子嗣按照年岁排行,分别是大房的杨致仪,四房的杨致尧,二房的杨致勤和庶出的杨致禹。杨致尧随着父亲经商,而杨致仪和杨致勤则在家里的栽培下,皆有功名在身。
大伯父杨郁官拜兵部尚书,为人八面玲珑,手段圆滑,独子杨致仪为六品廷尉,其性情和父亲极相似,在朝中广结善缘,相较之下二伯父杨祁倒是显得低调许多,朝中虽有往来友人,但甚少应酬,而其子杨致勤三年前拿下一甲状元,进了翰林,由于是个书呆子,所以最终被发派看守龙图阁,日日抄写珍贵文献也教他乐此不疲。
以往,她是很讨厌杨致勤的,总觉得他只会读书,把自个儿读成了木头,可如今发现他是个实心眼,行事按部就班,从未妄想一步登天,所以待他如亲兄长。
“瑄丫头,你瞧,这就是上回我跟你提起的那套精装的《武经七书》。”杨致勤眉目清朗,狭长凤眼闪烁着欣喜的光芒,扬着手中的木匣。
“……”杨如瑄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撤回前言,他还是那个书呆子,爱书成痴的呆子。
她这辈子还没见过像他这么喜欢讨论书籍内容的人!几天前她说打算跟着娘一起习武,练些可以防身的拳脚功夫,结果一被他听到,马上就为她讲解《武经七书》、《孙子兵法》、《六饀》……她学那个干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