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尽管拿去读,我已经跟上头商量过了,可以放上一个月。”杨致勤眉飞色舞地将木匣递到她怀里。
杨如瑄张口欲言,终究还是化为叹息。今天是如涵姐姐出阁的日子,勤哥哥没有半点手足分离的难过,还惦记着替她找这套书,真的是……
“致勤,原来你这套《武经七书》是要给你家妹子读的,不嫌太艰涩,小妹子恐怕看不懂。”
杨如瑄蓦地抬眼,这才发现原来杨致勤后头跟了个身形极为高大的男人,五官隽雅迷人,笑时谦逊有礼。
她赶忙垂眼,微欠了欠身。
“三……公子,你不懂,我这妹子可是满腹经纶,才高八斗,只可惜是女儿身,要不然肯定能成为朝中栋梁。”
面对杨致勤毫不吝啬的赞美,杨如瑄只羞得想挖个洞把自己埋起来。
她是喜欢读书,肚子里有几分墨水,但没有能成为朝中栋梁的能耐。
“是吗?那真是太可惜了。”
“可不是吗?”
杨如瑄从头到尾都没抬眼,不是因为她固守礼教,而是实在是羞耻得无脸见人,为免杨致勤再荒唐地夸赞自己,她出声提醒着,“勤哥哥,有些宾客已经到外头了,你应该到大门送客吧。”
“也对也对,我把这事都给忘了,三公子,这边请。”
杨如瑄侧身福了福身,等着两人走过才举步往内院走。
然而才刚走过大厅外的长廊,便见李氏和她那不成材的儿子杨致禹正交头接耳不知道在低声谈论着什么,一见到她来,立刻噤声。
见状,她轻扬起笑意。“姨娘,发生什么事了?”
“也没什么事。”李氏干笑着。
“那我先回院落了。”她轻点头,走过他们身旁。
“等等。”
“姨娘,有事?”她笑问着。
李氏想了下,拉她走了几步才低声问:“瑄丫头,去年你跟我说了一门买卖……你还记得不?”
“记得,姨娘你……”她佯讶道。
事实上,她早猜到李氏和杨致禹在瞎忙什么,无非是为了今年囤粮,想要多添点资金罢了。毕竟是一本万利的买卖,自然是有多少就买多少,以免届时少卖了捶心肝。
“我也不瞒你,去年你跟我提起时,我拿了自个儿的嫁妆囤了些货,确实如你所说的小赚一笔,而今年不知怎地,明明才四月,可是五谷都涨了不少,我在想这么一来……”
“姨娘放心,有人在哄抬物价罢了,这就代表到了六七月时,五谷的价格会涨得更高。”杨如瑄笑眯眼道。“可惜我身上没半点银两,要不我肯定会全押进去,毕竟是稳赚不赔的。”
“听你这么说,我心底就安稳不少,届时要是再小赚一笔,再给你买点首饰添嫁妆。”李氏亲热地拍了拍她的手。
“那我就先谢过姨娘了。”就在她笑眯眼抽回手时,余光瞥见对面穿廊上有个人,杨致尧不知道何时站在那儿,也不知道听到多少。
她和四房少有往来,跟杨致尧也只在逢年过节时会碰上几次面,交谈的次数屈指可数。
李氏的场面话一说完,随即带着杨致禹走了,杨如瑄站在原地,杨致尧也没多说什么,只是朝她笑了笑,并未走来与她交谈。
杨如瑄扬了扬眉,转身回自个儿院落,一边心里咕哝着她手上的木匣可不是普通的重啊!
第三章 相遇(1)
杨如涵出阁之后,日子悠悠地过了,在这段时间里,杨如瑄的绣工更加精进,甚至也从穆氏那儿学到一点武术底子,闲暇时就帮黄氏做酱菜当是活动活动身体,晚上则读着杨致勤不定时从龙图阁借回的书籍。
比较麻烦的是,杨致勤爱书成痴,每每带回书时总得先讲解一段鞭辟入里的读书感言……除去这点,真的没什么好挑剔的。
日子过得平顺而踏实,一年后,杨致勤也从乙级学士高升为从四品龙图阁学士,为庆祝杨致勤的荣升,穆氏也邀李氏带着两名子女到厅一聚,就连四房的杨致尧也特地过府,就在晚膳送上桌前,杨祁突地满面怒容的从外头回来。
穆氏见状,起身迎接,杨祁却是摆手,举步走到翘腿品茗的杨致禹面前。
“我问你,你最近在外头干了什么好事?”那嗓音裹着怒气,宽袖底下的双手早已紧握成拳。
“没有啊。”杨致禹天不怕地不怕,就怕他这个爹。
他在外结交狐朋狗党四处玩乐,有时爱摆弄身分,但绝不敢真做出什么会惹恼他老爹的事,只因十二岁那年集众在知府外头放火险些烧掉府衙,他差点被老爹打死后,他一直都算是……某程度上的循规蹈矩。
“没?!”杨祁紧握的拳头朝他脸上狠狠地揍下去。“都察院都查到我头上了,你还敢说没有!”
一听到都察院,在场所有人脸色不禁微沉。
站在黄氏后头的杨如瑄眉头一扬,猜出是什么事了,忽然感觉有人打量着自己,她不着痕迹望去,却见杨致尧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老爷,到底是发生什么事了?你当着所有人面前教训儿子,总也得有个说法。”李氏赶忙护着杨致禹,脸色忽青忽白。
今天是什么日子?杨家人都在庆贺杨致勤这个嫡子升官,她心底已是极为不快,如今他还在这当头教训致禹……是摆明了给她难堪?!
“你何不问问你这个好儿子!”杨祁气得吹胡子瞪眼,穆氏赶忙递上杯热茶让他缓缓气。“工部底下的农司所查办为何年年风灾后农粮价格居高不下,查不出所以然,后来请了都察院帮忙,今儿个都察院派人告诉我,你这个好儿子打从去年四五月就开始大肆采买农粮,到了七八月风灾后再哄抬价钱……这也就罢了,今年他竟然带人威胁农家,低价收购,买进的五谷高达五百石!都察院如今要办我,他做的事却要我这个老子担,你这好儿子是想整死我是不是!”
杨如瑄闻言,不禁倒抽口气。
五百石……好大的野心,她真是太小觑李姨娘和杨致禹了,没想到他们竟把这买卖做得这般高调,也莫怪一下子就被盯上。
但牵扯上爹可就不好了。
“这……”李氏闻言才发觉兹事体大,情急之下将苗头一转——“老爷,这事不能怪致禹,全都是瑄丫头出的主意,才会闹出这事的。”
瞬间,矛头指向自己,杨如瑄压根不意外,但面对一双双质疑的目光,还是教她有些难受,她也没料到事情会闹得这么大。
“爹,我不知道姨娘的意思。”她佯装不解地问。
“你这丫头别装蒜,明明就是你告诉我,年年风灾后农粮价高,所以要我去买几批货,等高价时卖出!”李氏紧咬她不放,硬是要把罪推到她身上。
“我……我真的不懂姨娘的意思,我怎么会知道那些事呢?”她神色张皇,像是被李氏给吓着,黄氏赶忙安抚她。
“你这是在做什么?瑄丫头不曾在外抛头露面,怎会知道这些旁门左道?”黄氏不悦地低斥着。
“娘,我是说真的,当初这丫头跟我说,她亲爹曾跟老爷提过这买卖,可是老爷怕惹祸所以不敢碰……”
“三堂弟从未跟我提过这些!我三堂弟是个清廉的地方官,岂会懂这些邪门歪道!”杨祁火大地丢了嵌玉青瓷杯。“你瞧瞧你教的好儿子,三天两头闹事给我丢尽颜面,今日还让都察院办我,我决定了!我要将他送到官塾里待个三五年!”
“老爷,你怎么忍心?!”李氏拔尖了嗓子道。
官塾里的学子全都是些穷酸子弟,那儿吃不饱穿不暖,还不准人探视,住在官塾里会要了她儿子的命!
“你给我住口!就是你把儿子给教坏的!”杨祁气得拳头握得死紧,大眼瞪着往李氏怀里偎的儿子。
“就跟你说不是……”李氏疾声喊冤,目光突地瞥见杨致尧,忙道:“老爷,我说的都是真的!致尧可以作证,瑄丫头跟我提这事时,他也在场的!”
杨如瑄心尖一颤,美眸微移望向杨致尧。
杨祁正要开口询问时,就见杨致尧双手一摊。“二伯,我实在是听得一头雾水,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杨如瑄闻言暗松口气。
杨祁怒火再起,恼声吼着,“喜贵,马上把二少爷带到屠林县的官塾,你就给我待在那儿好好盯着二少爷,他要是再出什么纰漏,我就唯你是问!”
“是,小的立刻准备。”喜贵忙应道,找了几个下人打点着。
喜贵是家生子,也是杨祁最倚重的管事之一,平常负责打理杨祁经营的几家小铺子,只听杨祁吩咐,为他办事。
李氏霎时惨白了脸,对她而言,没了儿子就像是没了依靠。
“还有,喜花,把李姨娘和琪丫头带下去,没我的吩咐不准她们踏出攀桃院一步!”
“是。”喜花同为杨家家生子,是杨府里辈分最高的嬷嬷,统管府里内务,平常是待在黄氏的身边,她早就看不过李氏的双面人做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