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犷爱怜地凝视着冰玉棺里的小人儿,他伸出修长却伤痕累累的手,轻轻地抚摸着她冷冰冰的颊。
“阿弱,别怕,无论生生死死,我们都在一起。”
他长跪不起,任凭山风猎猎作响,日头西坠,沉沉黑夜包围了大地……
一日一夜,那扇山门始终丝纹不动。
两日两夜过去了,慕容犷嘴唇苍白而干裂,却依然直挺挺地跪着,宛若苍老了十数年的凤眸紧紧攀守住最后一丝希望火焰,坚毅强韧,永不放弃。
黑子和玄子相觑了一眼,眸中忧色更深了。
怎么办?大君这些日子原就不吃不喝不睡,就算是钢铁铸就的身子也熬不住啊!
而大巫,又为何始终不肯答应大君所求?
直待寒月高悬,夜乌哀啼,沉重的山门终于缓缓开启了。
慕容犷疲惫的眸光倏地大亮,苍白哀伤的脸庞急急昂起,望向自山门走出,静静扶起他的黑发白袍男子。
清雅如谪仙的大巫有着一双彷佛看尽了亘古沧海桑田的黑眸,对着面前瘦骨嶙峋的大燕大君,沉默了半晌,方才开口。
“两世纠缠,是缘是孽都已了结了,大君又何必苦苦放不下?”
“不,孤不管几生几世,既然上天将她送到孤的身边,孤就绝对不放手!”他眸底赤红,神情暴烈如怒焰漫天,却隐隐惊现血泪。“孤知道大燕玄冥有一逆天秘法,可令逝者重生——求大巫成全孤!”
大巫蹙了蹙眉,淡声道:“用你三世帝王龙气,去博一个万分之一可能……值得吗?”
“孤既是她的劫,自该和她生生世世纠缠不清,至于这帝王不帝王的,从来就没什么了不起。”他无比痴缠眷恋地微笑着。
大巫眸中闪过一丝异色,似悲叹似悲悯。
“如果你不能带她回到孤身边,就请把孤送到她身边做一对帝后也好,当一双鸟兽也罢,只要能同她在一起,孤都是欢喜的。”
纵然清冷疏离、遗世修行已久的大巫也不自禁深深震撼、动容了。
“你随我来。”
尾声
……”小孟弱瞅着他,泪珠越凝聚越大,小嘴微微动了动,却没说出半个字。
“你别怕,慕容哥哥这回带来了很了不起的太大夫,定能早早就治好你的病,半点儿病根都不会落下的。”他深深地凝视着她,漂亮的凤眸隐隐有一丝水雾氤氲,哑声地道,“这次,小阿弱一定会长命百岁。”
小孟弱本来是害怕得想哭的,因为这个生得很好看的大哥哥虽然一身说不出的清贵气质,比村里的里正不对,是比城里的县太爷还要贵气上百倍,可是人家还不大认识他呀,虽然都看了半个月了,可要万一他是个拐跑娃娃的坏哥哥怎么办?
而且阿娘也说说……
“阿娘说了,男女七岁不同席,”小孟弱怯怯地望着他,吸了吸鼻子,稚嫩嗓音弱弱地道,“哥哥不能随便抱阿弱的,阿弱是小姑子,是女的,不能乱抱。”
听着小人儿奶声奶气的嘀咕,慕容犷一颗心酥得都快化了,凤眸里那抹晦暗记忆深处潜藏的巨大痛苦和心有余悸,在刹那间被抚慰消解了大半,代之而起的是温暖柔软得不可思议的深深震荡
原来孤的小阿弱小时候是这般这般地可爱,简直心疼死人了。
他不自觉眉宇舒展,眸光荡漾着满满的欢喜和稀罕,忍不住伸手探指轻轻地划了一下她小巧的俏鼻子,愉悦地逗笑道:“这样啊,可是哥哥记得孟叔父说,阿弱今年才六岁呀,所以可以不算的。”
“唉?”小孟弱呆愣了下,小脸蛋随即松了好大一口气,腼眺地傻笑了起来。
“那还好,还好,可是等阿弱七岁以后,哥哥就不能这样乱抱我了喔,阿娘会生气的。”
“小阿弱又弄错了,婶娘是说男女七岁不同席对不对?”
她睁大眼睛认真地瞅着他,听得好专心,不忘重重点头。“嗯!”
“男女七岁不同席,可没说男女七岁就不能抱对不对?”玉面如皓月凤眸如朗星的慕容犷笑吟吟地哄诱起六岁小娃娃,可一点儿也不觉亏心。
小孟弱精致如画的弯弯眉毛有些苦恼地皱了起来,歪着脑袋想了半天,才犹豫迟疑地道:“好像阿娘是没说过,可是,可是……”
老觉得哪里怪怪的呀?
“阿弱不喜欢慕容哥哥吗?”慕容犷修长手指再按捺不住地轻轻描绘过她的眉毛,在她惊觉地一颤时又立时改为摸摸她头,笑得好不宠溺亲切无害。“孟叔父都喜欢我了,说准我时时来访的,难道阿弱不欢迎哥哥吗?”
小孟弱欲言又止,被漂亮大哥哥的话绕了个脑子都打结了,也弄不明白自己心底深处隐隐约约觉得不大对劲的是什么可见哥哥那双好看得不得了,像是会说话的眼睛黯然了下来,没来由就觉得好一阵心闷难受,赶紧左右摇晃起小脑袋来。
“阿弱阿弱没有讨厌哥哥。”她小声说,有些无措地悄悄扳扭起了小手。
她不想漂亮哥哥难过,她就喜欢看他笑起来的样子。
他笑的时候,眼睛很亮,很美,像春天都装在里面了。
“没有讨厌,那阿弱——”慕容犷屏住了呼吸,声音有一丝抑不住地轻颤、上心忑和深深地期盼。“喜欢慕容哥哥吗?”
“呃”小孟弱被问住了,苍白的小脸蛋也不知怎的,莫名地渐渐红了起来,半天后小脑袋垂得低低的,嘟囔了声模糊不清的低微细语。
他凤眸有一刹那的失落,可见小娃儿粉嫩耳垂红得鲜艳欲滴的样子,心窝底顿时又冒起了满满不胜欢喜的甜甜暖暖滋味来。
不打紧,孤不急,这次孤要慢慢儿地来,慢慢儿地接近她,照顾她,守护她,孤和孤的小阿弱呀,还有长长一生一世的岁月来相近、相亲、长相厮守呢!
想到这儿,慕容犷就笑了,笑得神采飞扬温暖荡漾。
小孟弱再度痴痴地看呆了,然后不自觉地,浅淡粉红的小嘴也跟着欢快地例笑了起来
下一刻,他扣指一声轻啸,隐隐马蹄声清脆地由远至近而来,一匹油光水亮的漂亮黑色高大骏马打着响鼻停在他们面前,小孟弱还来不及惊呼就被他抱着一跃上马!
“慕、慕容哥哥我们要去哪儿?”她怯弱不安地悄悄攥紧了他的袖子,“我、我想回家阿爹阿娘会担心我的。”
“莫慌,孟叔父已经知道哥哥要带你出门玩儿了,没事的。”他笑眯一双凤眼。
就算刚刚不知道,现在应该也已经知道了他留下那么多护卫在孟家可不是吃干饭的。
“阿弱妹妹喜欢吃桂花糕吗?”他抱着小人儿,策马往别院的方向走,在充满青草香气的习习清风下,心花怒放眉开眼笑。
“喜欢。”小孟弱眼睛一亮,随即又低声呐呐道:“可阿娘不让多吃,阿弱会肚子疼。”
“不怕不怕,慕容哥哥这回也带了个手艺极好的庖丁,他什么天下美食都会做,尤其一手桂花糕,做得更是香甜软绵好克化,多吃也不会肚疼的。”他满眼宠爱。
“慕容哥哥真好,是大好人!”小孟弱又惊又喜,看着慕容犷的眼神又多了几分天真稚嫩的亲近。“那那我就吃两块只要两块就好。”
“以后阿弱想吃多少就吃多少,有慕容哥哥看着呢,吃上一辈子都没问题。”
他深深地凝视着她,心里满满当当都是说不尽的满足。
唔,话说真真好想偷亲一口面前这比桂花糕还要香软甜嫩的小脸蛋啊啊啊!
可当他目光一对上小人儿满满信任和依赖的乌黑纯净无邪大眼时——
唉,慕容犷,娇妻尚小,其长路兮漫漫修远,还是乖乖愁着吧!
第一世 自卿别后
大雨过,桂花落
自孟妃那日悄无声息地死了,报到慕容犷那儿也不过是简短的一句——
“孟妃久病不治,薨逝寝殿,得年十七”。
黑子垂手侍立在大君身后,忽觉那高大身形似乎僵了僵,可再仔细端详,才发现定是自己眼花,大君仍是一贯的气定神闲佣懒优雅,又哪有半点异状?
况且即将临盆的崔妃娘娘那儿才是大君心尖尖上的珍宝,孟妃不过是个迟早都得被打落尘埃、消失在后宫算计里的幌子。
“孤知道了,让人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慕容犷沉默了一下,努力忽视胸口那不知为何逐渐塌陷、发冷的一角,面无表情地道:“她既是病死的,那寝殿,往后便封了。”
“诺。”黑子响亮地应道,开始一心盘算着等崔妃娘娘这一胎降生后,就接着要筹备立后大典了吧?
对比上也曾蒙恩得孕龙嗣的孟妃娘娘……唉,只能说红颜薄命,可惜了。
待黑子退下后,慕容犷静静坐在长案后,手中的玄玉狼毫停顿在半空中,迟迟无法落笔。
一个半月后,被慕容犷捧在手掌心上的崔妃娘娘诞下一女。
后宫嫔妃们松了口气之余,不禁幸灾乐祸起来,暗暗讥笑那个还当自己已是大燕凤后的陈国贵女崔氏——仗着大君的宠爱,以为自个儿能一举诞下大子,压倒群芳、荣登后位,结果现在不说高高摔了下来,可总也是被现实狠狠打了个巴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