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筠筠轻轻颔首,说了这么多话,她相当疲倦。「筠筠想到一个没有人认识的地方重新开始,还请……娘娘成全。」
「就只有这个条件?」
「是,娘娘。」她按着伤口下床,朝赵晴跪下磕头。
赵晴搀扶她起身。「我相信你是真心的。」
稍晚,赵晴便将此事告诉元镇。
但元镇并不信任那个姓沈的女人。「若她骗你,还是把秘密泄漏出去呢?」
「我想无凭无据的,一般人也不会相信,就连赵家母子都没有怀疑我的身分,应该不会有事。」她认为这是最好的解决方式。
元镇轻哼一声。「你就是太容易心软。」
「这是为了千岁着想,我不想再看到你的手又沾上鲜血。」赵晴希望能改变关中府的百姓对他的第一印象,不要再提到肃王就只想到杀人,不过要洗清灾星恶名这件事就比较困难。
「罢了。」他不想跟她争。「这事就听你的。」
她灿然一笑。「多谢千岁。」
「还有……它还会再出现吗?」元镇可以不杀人,但不介意杀一只鬼。
赵晴脑子一时转不过来。「千岁指的是谁?」
「就是原本赵家的那个女儿。」他没好气地回道。
「我想……它应该不会再出现了。」想到那天看到的画面,它应该是被地府的阴差抓走了。
也许罪恶感会有那么一点,可是赵晴并不后悔,既然老天爷让她以这种方式来到大丰王朝,表示冥冥之中早就注定好了,这不是偶然,而是必然的结果。
元镇语带嘲弄。「最好是如此,否则本藩可不管它又上了谁的身……总之本藩绝不容许它再来伤害你。」
「我知道,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会保护我。」赵晴心里甜滋滋的。
他轻抚着赵晴的脸庞。「如果失去你,本藩一定会大开杀戒……」
「别说傻话,就算我不在了,还有犼儿,千岁要尽好一个做父王的责任,这样我才安心。」她不能让他走回头路。
「本藩不爱听!」元镇仿佛像是在呕气。
赵晴偎在他的胸膛上。「我真的很高兴能够拥有你和犼儿,你们父子是我上辈子到现在所能得到最大的幸福。」
听到这番真心告白,元镇心中纵使还充斥着愤懑、狂怒、怨恨等等的负面情绪,此刻也渐渐变得无足轻重。
他累了。
如今他只想和他的王妃平平静静地过完这一生
才过了一个晚上,就传出沈筠筠伤势突然恶化过世的消息,赵家母子一时措手不及,才刚赶去西三所,就只看到一具棺木。
长史当面拒绝他们想见死者最后一面的请求。「沈夫人既是千岁的妾室,自然由王府出面处理后事,因为怕带来秽气,所以今天就会下葬。」
「这么快?」赵宜人喃道。
赵邦再问一次。「真的确定她死了?」
「这种事还假得了吗?」长史马上命人将棺木抬走,奉命将藏在里头的人带到另一处地点疗伤,等到对方伤势痊癒,便让对方尽速离开关中府。
赵家母子怔愕地站在原地,不得不相信沈筠筠真的死了。
「……咱们回京之后要怎么向德妃娘娘交代?」赵宜人又气又恼。「好好的一个计划,最后怎么会变成这样?」
赵邦头痛。「娘不要问我……」
「不问你要问谁?」她骂道。
他垮下肩。「咱们还是赶紧回京和爹商量对策要紧。」
赵宜人有气无力地道:「也只能这样了。」
翌日一早,赵家母子便向元镇辞行。
「本藩就不送了!」元镇态度冷淡。
他们只能僵笑,然后悻悻地回廊房打包细软。
当赵家母子要离开之际,赵晴还是亲自来送行。
「娘和大哥多保重!」她由衷地说。
「这一别,咱们母女只怕没有机会再见面了,你也要保重。」赵宜人拉着女儿的手,有些依依不舍。
赵晴颔首轻哂。「我会的,娘。」
待赵家母子坐上马车,看着它慢慢地驶远,直到出了城门,她真的希望赵家人可以想通,不要再自寻死路。
不过就在两个月后,赵晴收到赵邦捎来的求救信,由于担任工部郎中的父亲被爆出贪污索贿的丑闻,皇上龙颜大怒,下旨抄家问罪,幸而赵晴是嫁出去的女儿,又贵为王妃,因而没有受到牵连,而这一切的幕后黑手全指向德妃娘娘,因为他们知道太多,为了灭口,德妃才会故意把这件事揭开,就算赵家想要反咬一口,也缺少人证和物证,所以赵邦才会来求赵晴想办法。
可她不能帮,也帮不上忙。
之后赵晴又辗转听说,赵家上下散的散、逃的逃,赵宜人因为担忧过度,某天胸口剧痛,不幸猝死;赵邦企图带走一些藏于他处、未被朝廷没收的金银珠宝,却被身边信任的奴才给杀了。
她不禁感叹,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汲汲营营一辈子,最后还是落得一场空。
第5章(1)
四月初,立夏。
「世子长得好快……」
「再过不久就会爬了……」
银屏和金香笑呵呵地看着坐在寝榻上的小主子,一会儿拿起手摇鼓玩个几下,一会儿又抓起父王亲手做的木制小刀,对着母妃咧嘴笑得好开心。
「你别跟你父王一样,就爱这些刀啊剑的……」赵晴将儿子抱到大腿上。「要是你出生在现代,可以去打篮球或踢足球,和其他国家的球员比赛,还能成为职业选手,比玩刀剑好。」
犼儿举起木制小刀格格地笑。
「世子是男娃儿,自然喜欢刀或剑什么的,娘娘就别操太多心了。」银屏相信世子不会像千岁那样动不动就杀人。
金香戳了戳小主子肉鼓鼓的脸颊。「世子就算拿起刀剑也是为了保家卫国,是为皇上效忠。」
赵晴苦笑了下。「若真的需要保家卫国,就表示天下不太平,希望这种事不会真的发生。」
「奴婢只是说说,如今天下太平,不会有战乱的。」金香笑道。
赵晴心想也对,大丰王朝并没有外来的敌人,只要没有内乱,就不会有战争,只要没有战争,就不必去杀人,也不会被杀。
「但愿永远都是太平盛世。」她祈求着。
银屏拿起手摇鼓转动几下,发出咚咚的声响,想要吸引小主子的注意。
「奴婢只求别再出现第二个沈筠筠,千岁能像这样一直宠爱着娘娘,对咱们来说就已经是太平盛世了。」原本大家都很担心王妃失宠,幸好千岁发现还是娘娘最好,又回头来找她,殊不知那些全是夫妻俩为了演给赵家母子看,事先安排好的一驹戏。
听婢女又提起沈筠筠,赵晴不禁想到在她离开王府之前,她曾偷偷塞了一些银子给她,只要她省吃俭用,过上两、三年应该不成问题,接下来就靠她自己了,至少下场比赵家来得好。
「银屏说的对,千岁连东、西三所都已经很久没踏进去过了,每晚都在后寝宫过夜,脾气也比以前好多了,现在奴婢跟千岁说话也不会再发抖了,大家更不用担心今天会轮到谁被杀,这种日子实在太美好了,这可是以前连想都不敢想的。」金香已经很满足,别无所求。
「其实千岁没有你们想的那么坏,」赵晴不得不为心爱的男人辩护。「他只是需要有人理解,愿意伸出手帮他。」
两个婢女可没有她的勇气,所以才会佩服她。
赵晴看着儿子手上的木制小刀都沾满口水,一面笑着,一面用手巾擦着他的嘴角和下巴。「犼儿要把口水吞下去……」
「娘娘,世子正在长牙,也还不大会吞咽,才会一直流口水。」银屏家中有弟弟妹妹,带孩子的经验丰富。
金香也跟着说:「听奴婢的娘说,奴婢到了三岁还会流口水,都被街坊邻居的小孩取笑,幸好没过多久就不再流了。」
「是这样吗?」育儿真是一门高深的学问,赵晴记住了。
就在这时,周顺突然满头大汗地赶到后寝宫,就是希望娘娘前去阻止一场可能的杀戮发生,也只有她办得到。
「……你先别急。」赵晴试着在脑中整理一遍。「你说布政使带着几名官员到王府,因为井水快枯竭了?」
周顺点头如捣蒜。「百姓们到各地的衙门请命,希望世子能代为跟老天爷求雨,不然连井水都干涸了,没人活得下去。」
「井水真的快干了吗?」她没想到会缺水到这么严重的地步。
他又连点了几下头。「奴才听说王府内几口井的水位也变低了,不知还能撑多久,何况是百姓,他们着急也是自然的。」
「可是要犼儿代为求雨……」赵晴低头看着不解事的儿子,犼儿目前只对那把木制小刀有兴趣。「他不过是个还未满周岁的婴儿,没那么大的本事。」
「所以千岁才会气到要赶他们走,还要他们直接去找老天爷理论,下不下雨跟世子无关。」周顺一脸担忧。「万一他们赖着不肯走,奴才真怕千岁又失去理智,把人通通给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