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条鱼可是非比寻常的鱼。”他浓密的睫毛衬得一双眼幽深难测。
眼见有两千多两进帐,如果加上整天的收入,应该可观,不,是非常可观,芮柚紫才没有管谢语说了什么弦外之音,仍沉浸在想像里。
原来可以昂首挺胸生活是这么美好的感觉。
谢语很爽快的让长随结帐,带着琉璃瓶落荒而逃,他要是再多看瑞兄弟一直冲着他笑的模样,可能会不管不顾的扑上去。
瑞兄弟的笑容有种说不出的美好,简直像春风能让人不知不觉的迷醉,从心底跟着微笑起来。
临走前,他来了精神,不忘丢下话,“我去向九皇子给你求个额匾,到时候管它三教九流、泼皮无赖闲帮也没有人敢来找你麻烦!”
芮柚紫一愣,这是给她找靠山呢。
她其实对谢语没有多深的印象,但平白无故他为什么要对她这么好?
天下没有不劳而获的东西,她不由得警惕了几分。
脚店的生意最后惊动同一条街对面酒楼的掌柜。
原来各做各的生意,各行其事,井水不犯河水的,可平常上门吃得满嘴流油的客人居然嚷嚷起来,说他们的水酒没有对面脚店卖的香醇烈口、甘醇好喝,有的甚至也嫌弃起菜色没味道起来,生意一天下来掉了两成。
自家从百年老字号进的水酒客人从来没有嫌弃过,只有喊好,这会儿是哪里出了岔子?见微知着的掌柜的不得已派人沽了一壶回来。
这京里头的生意有多竞争,连三岁孩童都知道,脑筋不动快点,他这掌柜的位置很快就会换人坐。
隔日,脚店伙计打着哈欠把门板一挪开,那掌柜就登门,说有急事要见方管事。
他昨天连夜带着沽来的酒去见了东家,做了决定。
他也不迂回客套,单刀直入的向接到知会赶来的方管事拱手说道:“我和当家东主已经商量过,我们家酒店的酒要改进你们的水酒,所以一早来和方管事的合计合计价钱和长期签约供货方面的问题。”
脚店的名气一炮打响,七天后方管事送上帐册和收入明细。
芮柚紫微笑的坐在那里安静的看完,只咦了声,脸上不动声色。
“方管事辛苦了。”
方管事深深的看了芮柚紫一眼,到现在为止,他都还看不清楚眼前的女子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他们家少爷曾对他交底,所以他也知道现任东家的真实身分,她身姿笔挺,目光平和,光洁的额头和弯弯长眉,就让人觉得她是个聪慧,意志坚定的人。
就是比她大上很多的男子,也不如她吧。
“这是小的的本分。”
“铺子里的事就请方管事的多费心。”
她开铺子原来就是为了赚钱,但是要等到铺子真正做起来,起码要三个月,她也不是小气的人,和方管事约定,年终如果盈利,他可分两成。
方管事喜出望外,对铺子的事还有带领芮云谨更加用心。
方管事走后,芮柚紫把自己靠到了圈椅上,神色徐徐舒缓开来,笑意却忍不住从眼底溢出来。
这是她在古代头一笔靠着自己赚来的钱,足足有一万多两银子,她终于有钱可以开始考虑下一步要怎么走了。
芮柚紫把手头上的余钱拿出来,打床、买床帐、褥子、被面、兰草枕头、做一些家具,也让人来把屋瓦给全数换新,这一来就不必担心冬雪压顶,压坏了哪块年久失修的地方,再来,她还将之前没能添置上的东西都买全了,一人不漏,看每个人咧着嘴笑,她也觉得自己丰厚无比。
就算没准备在思过院过上一辈子,既然有能力了,不论在哪里,总要让自己过得舒心,她一直是这么觉得的。
家里这么一添置,才有了像住家的模样。
喝了两口回雪泡来的武夷岩茶,自己终于也能喝上自己喜欢的茶叶,努力后能尝到甜美的果实,她的口腹之欲真容易收买,一杯喜欢的乌龙就能让她无比满足,觉得人生不过如此。
这些时日她多在铺子那边,难得能在家歇口气,而越来越明白小姐心意的回雪早已退到外头去。
小姐嘴里没说,她也知道小姐在思考的时候,身边是不需要人的。
芮柚紫正在思索自己身边的银子够不够在京城附近开两间作坊,聘几个人手,无论酒还是盐都比自己用那三眼灶土法炼钢来的好又有效率。
其实所谓食盐提纯真的没有特别难,她也不怕工人学了去,她只要取巧守住最后一个步骤,不让那些工人看到结晶盐的步骤便成。
君不见《水浒传》里那走私盐致富的绿林好汉?
君不见乾隆七次下江南都由盐商出资接待,可见那得多有钱?
三斤粗盐就能提纯两斤,十文钱瞬间变成四、五贯钱,有什么行业比这玩意来钱快?
第十一章 太妃果然不简单(2)
她拿定主意,外面便传来回雪有意拔高的声音——
“徐嬷嬷,这么冷的天您怎么来了?”
芮柚紫顿了下,但瞬息恢复镇定。
这时那位徐艘嬷已经撩开厚棉布帘子而入,皮笑肉不笑的望着屋里的芮柚紫,半带敷衍的屈膝行了个礼。
“郡王妃,太妃请您过去一趟。”
芮柚紫不以为意,这徐嬷嬷她初嫁到任府时曾见过,她是太妃院子里的二等管事,平时负责一些内外跑腿事宜,算不得重用,但也稍有体面就是。
“徐嬷嬷稍待,我换件衣裳便和嬷嬷过去。”然后神色自若的吩咐段大娘拿花茶出来招待客人。
回房后她让回雪重新梳过头,挽了堕马髻,回雪原来要给她簪上一支金盏花红宝石步摇,美丽的流苏轻轻晃动,委实喜人。
芮柚紫却摇头,要了一支玉簪花头的白簪子。
“小姐,这样太素了。”回雪有意见。
“我是什么人,我在思过,总不好穿着花红柳绿去见祖母。”
也是。回雪不出声了,她一触就通,给芮柚紫找来的袄子是朴素淡雅的浅紫色,最后披上一件灰鼠披风才成行。
郡王府的园子大得没边,芮柚紫带着回雪,随着徐嬷嬷出了思过院,穿过曲曲折折抄手游廊,园亭相套,轩廊相连,处处古树掩映,花草扶疏,看上去清幽闲静。
走了大半个时辰来到正房,院子铺的是象征福寿的龟、蝙蝠六角砖,太妃看起来是个爱花人,料峭的初冬,处处看得见在温室里培养好再搬过来的各色季节时花,一株人高的大树下摆着石墩、石桌,有古朴之气。
徐嬷嬷领着芮柚紫去了太妃日常待客的东间。
绕过紫檀木百鹿图烧玻璃六折屏风,芮柚紫见地下是紫檀木铺就的地板,光监如镜,绰绰映着人影,屋里烧着炭盆子,温暖如春。
“郡王妃坐坐,奴婢去禀了太妃。”她丢下芮柚紫,转身进了里间。
芮柚紫坐在太师椅上好一会儿,也不见小丫鬟来上茶点瓜果。
“小姐……”回雪看不过去。
“唬,小心隔墙有耳。”
回雪忍着噤了声。
这上房,一张黑漆象牙雕罗汉床,工笔荷花苏绣大迎枕,四角宫灯,一盆山水盆玩,碧漪横舟,峰峦参差,翡翠白玉香兰雕摆件螳螂伏在花叶间,精致又有趣,长几上,一大盆水仙看着极是清雅动人。
这里的一切,低调而奢华。
西番花夹板帘子忽响,一只白皙的胳膊打帘子,一大群婆婆嬷嬷丫头簇拥着个身材高姚的妇人出来。
她就是任雍容的祖母,凤郡王府的太妃。
太妃满头银丝梳成圆髻,头戴万字吉祥海獭卧兔儿,脑后发髻用玉镶多宝梳篦固定,脸上并不显老,肌肤润有光泽,体态微丰,身穿秋香色缂丝花鸟金菊纹褙子,里面是一件通袖袄子。
她一坐下,丫头赶紧把迎枕让她靠上,奉上热元宝茶,那茶碗是鹅黄汝窑芙蓉玉瓷,素净又剔透。
芮柚紫起身屈膝行礼,那礼仪姿态让人丝毫挑不出错处。“孙媳妇儿见过祖母,祖母福寿安康。”
太妃沿着茶碗瞅了芮柚紫一眼,见这没主动来给她请过安,据说又因为犯错被孙子赶到偏僻院子的孙媳妇通身穿着打扮,虽然素了点,念在她在思过,这身也算不出错。
虽说瞧着她顺眼,但没叫起。
芮柚紫对这位祖母不过比陌生人还熟悉了一些,至少她进门时诚心实意的给这位老祖宗磕过头,所以她没叫起,她也保持着行礼的姿态不动,没敢自动起身。
这种蹲下身的姿势其实真的很考验女子的耐性和体力,身子弱一点的人很容易便承受不住。
太妃喝完一杯茶,终于让芮柚紫起身。
芮柚紫暗地吁了口气,要不是她最近干了许多体力活,铺子、家里跑来跑去,还每天不间断的运动,锻链了不少体力,恐怕两腿早就发软,跪地不起,出糗了。
“坐下吧。”太妃总算发话。
“谢祖母。”
“你的事,桃姑姑和我这老婆子说了不少,今儿个看你倒还觉得知礼,没有太出格。”这孩子对她的冷待丝毫没有抱怨,连一丝怨怼之色也没有,面色坦然,和桃姑姑的形容不尽相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