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若凡瞧也不瞧他一眼。“说错了,喜欢让小丫鬟扮成少年郎的是你。”
“好说好说,咱们兄弟的兴趣总是相近,你若真不要,我可要把她弄到手。”光是想像那小丫头扮成少年郎的模样,他就觉得兴奋,脑袋里已经翻飞出数种可以让江道把她交出来的好法子。
“让我考虑考虑。”
“啐,别说哥哥不让你,就等三天,三天过后你要是不吭声,哥哥就要出手了。”少年郎般的小丫鬟啊,教他愈想心愈痒。
李若凡懒懒睨了他一眼。“变态。”
李叔昂收起心花怒放的笑。“谁变态?你再说一次,再说一次!你又哪里比我好了,挑的丫鬟一个比一个年幼,我都不想说你了!”
李若凡掏掏耳朵,懒得理他。
江家主屋的后院里,女眷声势浩大,哭声震耳欲聋。
似锦一身素衣,垂敛如扇长睫,跪在主子身旁。余光瞥见主子纤弱的肩不断抖颤着,任谁都会以为主子哭得柔肠寸断,悲不可抑,就连如意都噙着泪低声安慰。但依她对主子的了解,主子抖得这么厉害,应该是——
江丽瑶像是察觉她的注视,噙着快忍遏不住的笑不住地朝她摇头。
似锦无声点头,顺便拍拍她的肩,看起来就很像她在安慰哭到快断气的主子。
这一年来,她算是将主子的性子摸得差不多,说穿了,简直就是一个不懂悲伤与挫折为何物的小姑娘。
江丽瑶行九,江家唯一的嫡女。千万别以为主子是江家嫡女,所以江老爷子将她教养成养尊处优,不知何为愁滋味,这纯粹是因为她天性如此。要知道江家可不是什么寻常人家,这一屋子里的爷儿一个比一个还不正常,成天斗自己人、互扯后腿,就好比江老爷子刚去世的那个晚上,江家二爷江逸就莫名其妙地在照云楼被人给打破了头,又莫名其妙的,这家产全都落进了大爷江道手中。
虽说按规矩继承者自然是嫡长子,但江逸好歹也是嫡子,总能分得一份家业的,可惜,江老爷子的棺停在偏厅里几天,他就昏了几天,没能替自己争取什么,所以她怀疑后院另一边,二奶奶哭得那么卖力又自然,是在哭富贵梦一夜崩坍。
至于她的主子为何哭得这般假?说真的,这一年来她不曾见过老爷子走进主子的院落,要说两人有多少父女情份,她是不信的,因此要主子掉几把泪确实是为难,尤其是左手边上大奶奶哭得恁地眉开眼笑,害她看得都想跟着笑,遑论她这个天生爱笑的主子。
是说,几天前武平侯宋家托了保山上门提亲,大爷和病榻上的老爷子都一口允了,如今老爷子病逝,主子的婚事恐怕得赶在百日内完婚,就不知道主子到时候还笑不笑得出来……她想,主子恐怕是把自个儿的婚事都忘了吧。
这婚事究竟会如何,谁都没个底,眼前比较重要的是这场哭戏到底要怎么熬过去……她的腿麻了。
可恶!为什么连哭也要这般讲究,入殓后就要人每天早晚各哭一场,时间不长不短,一个时辰恰恰好……问题是这一个时辰一直哭,有泪也哭到没泪,小姐奶奶们还得拿出洋葱辣椒救急,就怕没泪等于不孝。
其实,她觉得哭嚎大声一点就很够用了,反正吊唁的亲朋好友又不可能进后院突袭检查,吼大声一点,外头听得清楚,想搏个孝字在头,难吗?
庆幸的是,明天要移灵了,哭完今天就只剩明天最后一班哭戏了,加油!
第一章 红颜真真是祸水(2)
足足哭了快一个时辰,府上大管事才急步走来。“大奶奶,大爷说大奶奶娘家人到了,让大奶奶去见见,顺便让几个丫鬟到灵堂去帮忙。”
林氏点了点头,手绢在眼角边压了两下,还顺便抽抽鼻子顺顺气。“知道了,一会儿便去。”
大管事一离开,林氏便起身,环视一干女眷后,对着丫鬟们道:“好了,都别哭了,你们几个扶着自个儿主子回房。”
几个丫鬟应了声,随即扶起自家主子。
这后院的女眷阵容十分坚强,撇开府里的庶女不提,光是嫡庶子的正室、姨娘和通房,数量几乎可以媲美一支军队。似锦很想加快动作,赶紧混在人潮里离开,无奈她的双腿都麻了,别说要扶主子起身,就连她都需要如意拉一把。
待她正想扶着主子离开时,便听见二奶奶郭氏抓着大奶奶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看似为了尚昏迷不醒的丈夫担忧,实则是为了那份消失的家产哭诉。
她不禁想,二奶奶哭得正是时候呀,这当头就算慢慢走都成。
然而,算盘打得再精,还是精不过有心人的盘算。
“二弟妹,你先缓缓,灵堂那头正忙着……似锦,你留下来。”林氏端起主母姿态,状似安抚地轻拍郭氏的手,眼也不抬地喊道。
似锦闻言,秀丽眉眼几乎皱成一团。林氏就不能偶尔放她一马吗?府里那么多二、三等丫鬟,甚至是婆子嬷嬷,想丢到灵堂那头帮忙都好差使得很,为何每每有事就要指派她?
一开始,她还摸不着头绪,可是几次之后,她终于明白为何只要有外客进府时,林氏就很喜欢将她发派到前院去。
要不是客人醉了,打理客房打理到险些被强,要不就是宴席上险些被拖进园子里,一开始还以为纯属巧合,可是几次之后,她发现这府里根本就没什么巧合可言,纯粹是有心人耍权弄谋而已!
照道理说,她身为小姐的大丫鬟,只负责跟在主子身边,这外头的杂事有太多丫鬟婆子可以使唤,压根不需要她,可是——
“丽瑶,跟你借个丫鬟不打紧吧?”林氏已经笑吟吟地来到面前。“毕竟这府里识字的丫鬟不多,大多难登大雅之堂,可就似锦这丫头知礼识趣,绣图打样没话说,最了得的是她还弹得一手好琴,所以才要她到厅里弹琴,算是稍缓堂前的哀戚。”
似锦嘴角抽动了下。打死她也不信林氏真是要她去灵堂弹琴!打从林氏知晓她识字懂画,还会一丁点唬人的琴后,只要府里弄个什么宴什么席,就立刻把她给调派过去,可往往她还没来得及献丑,意外就会一桩桩地发生。
“大嫂说什么借呢,只要似锦派得上用场,尽管差使便是。”江丽瑶没什么心眼地说着,拍了拍似锦的手。
“似锦,去吧,忙完了再回来。”
似锦欲哭无泪地垂下脸,暗骂小姐实在太好说话了!可话又说回来,府里的当家主母都发话了,小姐真能说不吗?哪怕身分是嫡女,手上没权,在这府里生活还是得看人脸色。
无声叹了口气,她还是乖乖地跟着林氏发派下来的几个丫鬟婆子一道去灵堂。说真的,她也不是怕什么晦气,纯粹是多次的经验告诉她,堂边绝对没有琴,有的是等着她的坑而已,就不知道这回挖的是什么样的坑。
等她来到灵堂的帷内,意外真架了张琴。她内心疑惑着,难不成这儿的丧礼真有奏乐的习俗,大奶奶纯粹只是要她照习俗抚琴,而不是再给她任何意外?
也是,今天是什么大日子,大奶奶再看她不顺眼,也不会挑在今日才是。放眼四周,灵堂以素白帷幔分成内外,吊丧的客人都在帷堂外,帷堂里只有两个看守的小厮,并无任何可疑人等。
想着,她终于放下心,戴上弦片拨动琴弦。琴音铿锵如泉涌,婉转如流水,试了一下,她缓缓抚动琴弦,弹起童年时母亲教导过的一首西洋乐。也许有点突兀,但她想这般柔情款款的曲风,大伙应该不会介意。
她,来自另一个世界。
她的母亲是个国乐家,擅长各种国乐器,年幼时,母亲总会抱着她弹古琴,偶尔会刷动古筝,而姊姊会在一旁吹奏长笛或箫应和着,父亲则是噙着一脸幸福的笑抚琴伴奏,但在她七岁那年,母亲病逝之后,她就鲜少再见父亲的笑容了。
而她对母亲的记忆,也只剩这一首西洋乐,悠远又带点悲切,有着一种诉不尽的思念和化不开的哀愁。
每年母亲的祭日,父亲总会带着她和姊姊到母亲坟前,由她和姊姊演奏这首曲子。可这一回,前往墓地的路上却发生了车祸,待醒来时,她,苏唯安,就成了江丽瑶的贴身大丫鬟似锦了。
一年多了,失去亲人的悲伤偶尔会在平静的日子袭进她的心里,就如此刻,藉着琴声,传递出她的思念和悲伤。
她是多么渴望再见她的家人,多么渴望和家人团聚……
还来不及收回思念的酸苦,刷的一声,身侧的帷幔掉落,帷堂外数十双男人的眼眨也不眨地定在她脸上。
这是……怎样?非得在她难过到眼眶含泪时耍阴招?
并非是她把人心想得邪恶,而是一双双贪婪的眸子就在帷幔落下的瞬间精准且整齐划一地看着自己,她顿时觉得自己成了待价而沽的商品,要说是意外……她只能说人世间真的没这么多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