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嬷嬷气得只能抿紧嘴,不断以眼示意吴大管事撑腰。
“二管事说得有理,但李娘子行事纰漏也是事实,总不能把事都推到厨房那头。”吴大管事姿态高,瞧也不瞧李若凡一眼。“就我所见,李娘子成日闲荡,在府里也没干上什么差活,倒是三天两头都窝在行正轩里,如今还糟蹋了好几篓价值数十两的食材,这管事娘子一职,我倒认为太夫人该三思,没必要养个吃白食的。”
似锦气得粉拳紧握,直想将他苛扣丫鬟月钱的事道出,却被走近身旁的李若凡探手安抚。
将似锦安抚住后,他便朝主位走去。“咱们府里吃白食的确实多,二房的丫鬟小厮多达四十余人,只伺候两名主子,而厨房的丫鬟厨娘也有三十余人,却连菜干都做不好,相较之下,大房只有两名丫鬟一名随侍……太夫人,府里确实是该好生整顿了。”
柳氏纤指有一下没一下地刷过盅缘,用余光打量着他手中的册子。
“二管事这手也伸得太长了些,竟管起府里来了。”吴大管事不以为然地道。
“不过是建议罢了,我较上手的是庄子上的事。”李若凡边说边将册子在罗氏面前摊开,往重点处一指。
罗氏一看,气得抖着手指着吴大管事。“吴贵!你好大的胆子,竟然和周管事联合做了假帐本!”
吴大管事楞了下,直盯着李若凡方才递上的帐本,“这是江家的帐本?”一时间他还想不起这江家到底是哪个江家,更不能理解拿他府的帐本到底有何意义。
“江年县位在宽州东侧,这些年宽州确实是欠收,所以太夫人庄子里的米价是涨了,却因为欠收,反而税收短了,但平宁县位在通州的西陲之处,这些年倒是大丰收,米价是跌了,但既是丰收,量多税也跟着多,话说回来,照理说通州的米价基本上是一致的,为何江家米商在通州所收的米价是一石十两,而平宁县的庄子一石却只收了二两?”李若凡接过罗氏手上的帐本,指着上头的通州米价。
吴大管事脸上忽青忽白,随即便喊冤道:“太夫人,我什么都不知道,平宁县的庄子是周管事负责的!”
柳氏闻言,秀眉狠攒了下,随即启口,“娘,江家是京城里说一便无人称二的大米商,与皇商素有往来,这帐本是如此重要之物,怎会出现在与江家无关的人手中呢?这帐本是真是假,我倒认为该先问清楚。”
“老夫人多虑了,先前侯爷娶亲,差我去探探口风,老夫人没想过要是我与江家人一点交情都没有,这事怎会轮到我去办?”李若凡笑若春风,一口白牙发亮着。“我与江家大爷互有往来已经多年,他手上一些农作都是牙行代为托售,不少帐册都是直接搁在牙行里,我跟江大爷说了声,他可大气了,直说不管我要几本都尽管带上呢。”
柳氏神色不变,只是眉目更冷凝了几分。“就算帐册无误,但江家是大米商,买卖的价目原本就比市售还低一些,你拿这帐册上的数字相比,根本是存心混淆视听。”
“老夫人久在深闺,不知王朝有令,牙行三旬价皆依公告而定,价钱可是马虎不得,一个不慎买低卖高了,可是二十杖以上的罪愆呐。”尽管面上难掩疲惫,可李若凡却是笑得灿烂,仿佛能赶在这当头回府,就不枉他千里奔波了。“要是老夫人不放心,我倒是可以将江家大爷请到府中说个详实。”
柳氏冷笑了声。“都与你那般交好了,谁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
“老夫人此言差矣,江大爷乃是侯爷的大舅子,是老夫人的亲家,真要论情分,老夫人都该比我强上一些。”
柳氏呷了口茶,心知这一战要扳回一城已不可能了,再强辩下去,说不准还会引火上身,只能想办法把伤害降到最低了。
忖着,她望向罗氏,“娘,都怪我治下不严才让人动了贪念,既然李管事查到了这些事,就把周管事免了职,抄他的身家,不知道娘意下如何?”
罗氏哪里肯,她正打算从柳氏手中取回管家权,哪有高高举起轻轻放下的道理?更何况这里头牵扯的人如此之多,岂是一个周管事就能朦混过去。
李若凡掸了掸身上的羽氅,状似漫不经心地道:“我从江年县;因来时,顺路绕到了平宁县的庄子,太夫人宅心仁厚要我去跟庄头说,趁着秋收后这段时间可以种些耐寒的黍米青稞,可庄头却跟我说,只要再种一遍农作,就得再收一次税,而这规矩……听说是吴大管事让周管事说的。”
吴大管事听完,脸色苍白得像是随时都会厥过去。“李若凡,你不要含血喷人,这分明是你的片面之词,你——”
“对了,我顺便把林庄头给请回府一趟,适巧可以当面说清楚。”李若凡回头看向屋外,招着手。“林庄头,麻烦你了。”
吴大管事一见是平宁县的庄头,膝头一软,竟跪了下去。
柳氏脸色铁青,恨恨地瞪着李若凡,启口道:“吴大管事,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在府里只手遮天!”底下的人暗自作了什么手脚,只要不出格,她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藉此换得他们的忠心,岂料竟让他们把心给养大了。
更恨的是,她现在要是不先开口发落,就怕所有的左右手都会被汰换,届时她手边哪里还有可用之人?
吴大管事迭声喊道:“老夫人,小的是一时鬼迷心窍才会做出对不起老夫人的事,求老夫人再给小的一次机会,让小的能够将功赎罪!”
花厅里,吴嬷嬷已经吓得面无人色,而楚大、楚二更是瑟缩在一角,连眼都不敢抬,就怕下一个被定罪的便是自己,而楚嬷嬷只能无奈叹了声,明白今日的事无法善了了。
“太夫人,这事就劳烦你自个儿处理了,毕竟算是内院的事,我不方便插手。”李若凡牵着似锦往外走了两步,经过吴嬷嬷身边时,像是想到什么,补了一句,“对了,我从平宁县回来时,城外有菜贩在叫卖整篓的白菜,因为实在太便宜了,一篓竟连一两都不到,所以我一口气买了二十篓,就劳烦吴嬷嬷差人做成菜干,可千万别再放烂了,吴嬷嬷。”
吴嬷嬷听得脸色青红交错,只能悻悻然地应承下来。
走出扶桑院,李若凡才低声道:“有没有吓着你?”
似锦摇摇头。“没有。”她早知道自己会成为炮灰,所以也不算太意外,顶多是生了点闷气。不过这口闷气却在他到来之后,消解得一干二净。“三爷怎么猜得到太夫人今日要秋后算帐?”
她不认为太夫人是和他先共谋过的,因为这时间实在是掐得太紧。
“老人家心思不怎么难猜,只要被人激了下,或者自以为掌握到确切的证据了,就能将对方踩在脚下,说穿了那不过是老夫人设的圏套。”所以柳氏势必要在他回府之前点燃这事,而他能做的就是提早回府。
“啊……”神人啊,他早就预见一切,提早做好准备。
“怎么了?”
“没事,只是觉得幸好你赶回来了。”
李若凡笑眯眼,然仔细瞧过她后,浓眉随即一蹙。“怎么穿得这般单薄?”他说着,便脱下身上的羽氅往她肩上一罩。
宽大的羽氅搭在她身上,很悲惨地垂地了,而且氅上还有他的体温,甚至他的气息,教她有些不自然地拉下。
“你穿,我不冷。”
“手都冰得紧了,怎不冷?”他强势地往她肩上一按。
“……都垂到地上了。”
“那就这样吧。”他一把将她打横抱起。
“喂,放我下来,你不要这样子啦!”她手脚并用地挣扎着,却被他搂得更紧。
“我想你,让我抱一抱有什么关系?我还没亲你呢。”
似锦抽了口气,选择性地当没听见最后一句话。“就算要抱也该回房里抱,你这样……”有人在看呢!有几个丫鬟吓得都赶紧别开脸了。
“所以说回房就能抱个过瘾了?”
“嗄?”还没弄清楚他的话意,他已经大步流星地朝入正阁而去,半路适巧遇上了梅兰。
“二管事,发生什么事了?”梅兰以为似锦是受了伤才会教他给抱着。
“没事,只是办完了差事,怕她冻着,赶紧将她带回入正阁。”李若凡说着,大步朝梅兰身旁走过,瞧他眸底眉梢的春风笑意,教梅兰羞得赶忙垂下脸。
该羞的人到底是谁?似锦拉起宽大的羽氅往脸上一蒙,很鸵鸟地逃避一路上的目光。
明明很丢脸,可是……也很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