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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萸忍住翻白眼的冲动。有些人啊,赏她几巴掌也不见得能打醒她,反而会让她一哭二闹三上吊,坚信自己的委屈只有六月飞霜能解。

  这种人,把她的眼中钉说得圣洁高尚,她只会恼羞成怒,于是张萸也不打算替小媳妇说话。“你知道为什么你媳妇和你儿子八字不合,但你儿子偏偏娶到她吗?”那些死算命的,拿了老太婆的钱,当然看老太婆的脸色,讲她想听的话,都没在管别人家死活的,她又无法凭自己一张嘴去推翻无数前人积非成是的说法,只好这么道。

  “为什么?”毕竟当初也是明媒正娶,怎知娶回家后才发现儿子的魂都被勾走了。

  “这孽缘是你们王家前人种下的,你们王家祖辈是屠户吧?”张萸又说中了老太婆从没敢对人说的事。儿子如今是读书人,父亲曾是屠户,这说出去不光彩,所以她甚至连儿子也瞒着,更不用说这几年搬到京城来,根本没人知道王家祖上是靠何种行当谋生。这下老太婆简直将张萸当神膜拜了。

  “你媳妇是要来讨你们王家的债。”张萸已经放弃再说些崇高的话了,反正她就是神棍——胡说八道的神棍,呜呜呜。

  “那怎么办?”

  “让她讨啊!如果你不让她讨,这笔冤孽债会延续到你孙子,甚至你曾孙子,子子孙孙没完没了,你让她讨完,你儿子跟你孙子就安全了。”

  “但是没等她讨完,我儿子都没命了啊。”

  你再继续疯下去,你儿子才会没命啦!张萸真想大吼,但她只是拿出了符纸跟笔,“我给你几道符,可以让她一边讨债,你和你儿子同时能保平安。但你要切记,你跟你儿子要替王家还债,不要再有埋怨,这一生你和她要好好地当婆媳,替你王家度灾厄,你王家才能开枝散叶。否则你一再跟你媳妇过不去的话……”张萸一脸凝重,看向老太婆的背后,然后长长叹了口气。

  “会如何?”

  那厢,温颐凡拿书盖住脸,双肩隐隐抖动。

  这丫头真是鬼灵精一个!

  笑个屁啊!张萸忍住没瞪他,对老太婆道:“都严重到你婆婆和你丈夫来求救了,你觉得如何?但是你放心,把这符烧了给你儿子喝下去,每天他一回到家要喝水时掺在他的水里是最有效的;另外把这安神符放在你枕头底下,记住!每夜一过戌时,你最好待在房间里,喝一张我给你的养命符,并且离安神符越近越好。”张萸把三种符,用三种颜色的纸袋装好。

  “那我儿子呢?”

  “你儿子阳气盛,喝符水就行,你若不放心,我再替他念个咒。这符有分阴阳,你可别烧错了,红的你儿子喝,蓝的你喝,黄的压在枕头下。”

  老太婆拿着符纸千谢万谢,给了双倍银两,请张萸一定得替儿子多念几次咒,总算肯回去了。

  张萸见人走远,累得趴在桌上,“以后绝不插手这种鸟事了!”

  “那些符有用吗?”温颐凡把一大杯温茶放到她桌上。

  张萸也不客气地拿起杯子一仰而尽。幸好这温书呆先把茶盏放到冷水里退热过,她才没烫着。这书生虽然老是在一旁看戏,但只要“中场休息”,他总会立刻上来倒茶水,送手巾和茶点,听她抱怨。

  “哎,要是没用,我可能得跑去躲起来了吧?”她真不想再做那老太婆的生意啊!

  “寒舍永远欢迎姑娘,姑娘千万别嫌弃。”他总是温温地,好像安抚似地说道,听久了,真有点像求亲啊。

  张萸低头喝茶,骂自己胡思乱想。

  至于那些符有没有用呢?几个月后,老太婆带了重礼来答谢张萸,张萸的“张天师万事灵”摊子也因此声名大噪。将一切看在眼里的温颐凡只是抱着胸在一旁淡淡地笑着,而百思不得其解的石头忍不住好奇地问:张萸究竟给了那老太婆什么符咒,这么灵?

  四人坐在敝帚居后院用茶点时,张萸总算老实地道:“给儿子的是舒心符,让他跟母亲讲话时口气好一些;至于给老太婆的养命符,其实只是一点不伤身的迷药,让她早点睡,不要存心找儿子跟媳妇麻烦,让他们没法子‘办事’,老人家就是每晚这么折腾人,睡眠短少,脾气就更差,让她睡好一点,再作作媳妇温顺体贴任她打骂的梦解解气……就这样。”

  于是几个月后的现在,媳妇有了身孕,老太婆有孙子能抱,又想着替王家还债,对媳妇就是看不顺眼,起码不甘愿少了,态度也收敛许多。

  再说媳妇真是挺温顺的,儿子也不再与她顶撞,家里又恢复了祥和。老太婆心想,张天师的符咒真灵啊!

  “其实你挺适合做这行。”温颐凡笑道,至少比起降妖伏魔,风险较少。

  “啊?我以后绝不接这种工作啦!”

  第6章(1)

  因为初搬到敝帚居的第一天匆匆一瞥,张萸后来常在窗台上撒小米。但忙了一天回到阁楼,窗台上的小米都没怎么动,反倒是每天一大早,小米就被扫得清洁溜溜!所以后来张萸总在睡前撒些小米干粮,有时还换换口味,撒些玉米,隔天窗台上照样干干净净。

  这天张萸又起了个一大早,正打算拿床边的衣服套上,眼角却瞥见床柱旁好像有东西……

  她定住了,那东西也定住了。

  床柱后头,有一坨白白胖胖的毛球,在被她发现的刹那,毛球的毛还竖了起来,显得更毛茸茸了。

  张萸悄悄凑近,毛球似乎想把自己缩小,可惜床柱与壁面的空隙塞不下它圆胖的身子。直到张萸巨大的黑影罩住了一切,那小东西总算放弃挣扎,动也不动地呆立在床柱和壁面之间,跟铜板一样大的眼也一瞬不瞬地放空,似乎妄想假装自己只是一只摆饰。

  张萸忍不住想笑,这看起来像是雪鸮幼雏,但幼雏是白的吗?她觉得怪异,却也无心探究,看它卡在柱子后面,胖胖的身子也挺难受的,忍不住伸手将它拔了出来。

  是雪鸮吗?她也认不出,但总之小家伙很信任地由她捧着,本来还挺紧张的,发现她只是摸摸它的头,便放松了,喂它吃大米时它也吃得津津有味。猜想它跟同伴分散也怪可怜的,于是张萸就抱着它到楼下去做生意。

  温颐凡到店里的时候,就看见一动也不动地挨着猫儿扳不倒儿,远远看还真像另一只白色扳不倒儿的小雪鸮。

  小胖鸟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但身子似乎因为紧张,鼓得更圆了,在温颐凡别有深意的注视下,仿佛正冒出一滴滴冷汗呢。

  “我今早起床看到它,看样子跟同伴分散了,我想收留它一阵子也无妨吧。”张萸得空就摸摸小胖鸟的脑袋,小胖鸟倒是很乖地任她上下其手。

  “是不小心打瞌睡,赶不上回巢的时辰吧。”温颐凡没事似地道,对她收留那只小胖鸟也不置可否,只是小胖鸟闻言,却缩了缩本来就不怎么明显的脖子,好似有些愧疚。

  小胖鸟于是成了张萸摊子上的“摆饰”之一,没客人时,它就在张萸桌上走走晃晃,摇摆着小小尖尖的尾巴,好似在巡视它只有一方桌子大的领地。当客人到来时它则是动也不动,挨着猫儿扳不倒呆坐着,只有当客人太刁难时,小胖鸟似乎也感受到张萸的无奈,它会突然瞪大眼,飞到客人头上,鸟喙和鸟爪齐落,吓得客人抱头逃之夭夭。

  只有这时,温颐凡看着小胖鸟的眼神才会友善一些,用膳时会赏它许多好料,所以这不速之客还当真住了下来,吃得更圆更胖了,一直不想给它取名,以免未来分离时不舍的张萸,最后也忍不住阿肥、阿肥地喊它。

  于是它有了名字,叫阿肥。

  这日石头又笑得一脸巴结地靠过来,显然心里正打着某种主意,但张萸并不讨厌这样的石头。张萸曾怀疑整个京城的人都是石头的熟识,后来她总算明白,每当石头这么笑着的时候,通常都是受人之托,所以绞尽脑汁忠人之事,而他也乐此不疲,当然就人面广阔啦。

  “有什么好事啊?”张萸好笑地问。

  石头捧来几个外盒精致讨喜的小盒子,有珐琅、莳绘、陶瓷、木雕的,对所有女人来说,那是再熟悉不过的小东西,可张萸却一脸陌生,“这什么?”

  “你知道我们店里也有不少女客,所以老板打算卖点胭脂。”

  “书肆卖胭脂?”张萸原本觉得有些怪异,但话说回来,敝帚居确实不少女客,她的摊子本来就有不少年轻女客来问姻缘,而且不乏原本就是敝帚居的客人,覆着面纱的都是些能读书识字的千金小姐,没覆上面纱的则是青楼女子。张萸常觉得讽刺,这天底下最多才多艺的女子却都来自青楼,被男人所轻薄,也被天下人看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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