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屋檐下收起伞,顺手甩去伞上掉多余水分,黄玺芹仔细的将伞折好收起,这一瞬间,她看向自己右手的掌心——一条横跨手心的粉色疤痕,让原本经纬分明的掌纹,成了断掌。
古有云:男断掌掌朝纲,女断掌守空房。断掌的女人是很不吉利的,若她还在南部老家,那些尖酸的亲戚、守旧的长辈看见她意外下形成的断掌,不知道会怎么说呢。
“我这是在想什么呢?也有人说“左断掌掌兵符,右断掌掌财库”,我现在正需要财库,说不定这后天形成的断掌能让我赚大钱、发大财,这又有何不好的?”
况且她都已经成年,家人也都不在了,只身一人,那些只会出一张嘴的老顽固有什么想法,她何必在意?只要自己过得好就好了。
思至此,黄玺芹右手轻轻一握,踏进还未开始营业的万里百货,来到了她工作的五楼。
万里百货五楼是童装部,聚集了国内外各家知名的童装品牌,如法国童装品牌Fairy Tale,以梦幻、童话般的设计风格闻名,而黄玺芹已经在Fairy Tale工作了四年,在南部拥有一群忠实客人,每月的业绩都好,因此她会才被调上来台北,进入万里百货。
算算她也来这里工作两个月了,除了原本稳定的老主顾外,又开发了些新的客源,现在也算有一批忠实的客人,以在新环境重新开始来说,她觉得自己的成绩还不错。
在员工休息室里,黄玺芹将包包放进置物柜后,便匆匆来到自己的柜位前,此刻距离营业时间还有二十分钟,负责楼层营运、行政的楼管,开始一一点名。
“黄玺芹。”走到Fairy Tale柜位前的楼管,是名年轻的男性,他的长相英俊又带着贵气,相较于另一名四十岁的女性楼管来说,要来得赏心悦目,但是黄玺芹却一点也不敢在这名年轻楼管面前随随便便。
“到。”
“你晚了一分钟。”楼管抬眸觑了黄玺芹一眼,面无表情的点了点手腕上的表。
早班的上班时间,虽然是从上午十一点开始,但万里百货明文规定,早班最少要提早二十分钟到柜上做准备。
“对不起。”黄玺芹老实的低头道歉,因为她迟到了是事实。
楼管训了黄玺芹一顿之后,没有开她罚单,直接略过她,继续点名。
点完名,万里百货内部便响起早晨体操的音乐。
位于五楼的童装部,不若一楼是一大片透明落地玻璃,即使未开门营业仍能看清内部的一举一动,少了民众虎视眈眈的眼神,五楼做着晨操的柜姐,动作显得有些意兴阑珊,还能跟其他值早班的同事咬耳朵聊天。
“今天中午要吃什么?”
“附近的店家都吃腻了。”
“我今天连早餐都还没吃。”
见柜姐们七嘴八舌,讨论得越来越热烈,在前头领操的楼管,用力的咳了一声。
“咳。”
瞬间,热烈讨论的声音消失,那几位柜姐吐了吐舌头、扮了扮鬼脸,露出讪讪的表情。
十一点整,万里百货开始营业,柜员皆站在自己的专柜前迎宾,对经过眼前的顾客九十度鞠躬,边喊着,“欢迎光临。”
迎宾结束之后,黄玺芹立刻回到柜上,并利用客人还未上门之前,整理起繁琐的事务。
“吼!”
趁着没客人来串门子的,是隔壁柜的阿珍,比黄玺芹大上十岁,是童装部资深柜姐。
“我今天又被罚钱了,超不爽的!那个新来的楼管,真的很机车,神出鬼没,走路一点声音都没有,怎么求情都没有用,还说什么“有时间在这里废话,还不如去提升你的业绩”,真是气死我了!”
黄玺芹一边拿笔写昨天没有写完的报表、对帐,一边聆听阿珍抱怨,耐着性子,安抚阿珍对楼管的不满。
“说到业绩,阿珍姊,你昨天的业绩是多少?借我抄一下。”
在万里百货站柜,每天抄录同一楼层他柜的业绩,是柜姐必做的工作。黄玺芹抄阿珍柜上的业绩时,突然皱起眉头,侧头想了想,她翻开资料夹里去年同期的资料,发现今年阿珍柜上的业绩,明显比去年下降了很多。
这也难怪阿珍会特别被楼管盯上,万里百货的楼管皆是具经营管理能力的人材,无论是行政,还是业务他们都会注意。
“那你的业绩也借我抄一下。”阿珍顺手也抄起黄玺芹的业绩,当她看见黄玺芹昨天的业绩时,吓了一跳。
“小芹,你才来多久?你业绩也太好了吧。”虽然她和小芹不是同一家公司的,但在同一层楼里,多少还是有些压力。
“都是原本的老主顾,对品牌很死忠,我不过是守成罢了。”黄玺芹笑了笑,没有因为自己业绩高而骄傲。
“能让老主顾回流,也是你厉害的地方,教我几招吧!”阿珍也是有危机意识的,若业绩再差下去,就会有撤柜的可能,到时候她的工作就没了,想到这点后,她便急急询问起黄玺芹的秘诀。
“好啊。”黄玺芹大方的告诉阿珍自己的销售秘诀。
第1章(2)
她们两人趁还未有客人靠柜时,聊了一下天,这时巡视的楼管走来,朝她们睐了两眼,眉头一皱,不发一语继续往前走。
“……妈的。”已经当妈的阿珍,平时被自家小孩折腾,上班也要应付妈妈级的客人和吵死人的小孩,所以她一看到楼管那不满的模样,一下就被激怒了。
“你看见他脸没有?我超想拿高跟鞋敲他的头,那个蔺东风是在跩什么啊”
“好了、好了,阿珍姊别气了,他很重业绩的,只要你提高业绩不就好了?”黄玺芹轻声安抚着发火的阿珍。
“哼,我就把业绩做起来,让他那张死人脸大变!”阿珍对着楼管的背影,翻了翻白眼。
见状,黄玺芹轻轻一笑,她已经很习惯阿珍讨厌楼管的事,毕竟楼管和柜姐,向来就是水火不容的。
发完脾气的阿珍,这时才后知后觉想到,身旁的黄玺芹似手有些不合群,不禁眯起眼睨视她。
“干么用这种眼神看我?”黄玺芹被她看得心里发毛。
“整个楼层的人,都被蔺东风的吹毛求疵气到背后频频讲他坏话,就只有你,我都没听你骂过他,难道你没被他罚过吗?应该有吧,我记得你刚来上班那周,就因为领结、鞋子之类的小事,被开过罚单啊。”
“阿珍姊,别说了。”一提起被罚钱的事情,黄玺芹就露出心痛的表情。“那时我被罚了六百块。”对勤俭持家的黄玺芹来说,这六百块的罚款就跟割她的肉没有两样。
“看吧,他真的很机车!”阿珍一听黄玺芹被罚钱的事,比她本人还气愤。
不过黄玺芹却无法开口责骂那个规矩极严、不讲情面的面瘫楼管,因为那男人,是她的救命恩人。
摊开掌心,看着上头的粉色疤痕,她回想起两个月前她初来乍到,就被精神异常的顾客持刀砍伤的事。
当时那身手矫捷阻止顾客伤人,样貌帅气英俊的英雄,就是蔺东风。
后来他送她去了医院,还训她一顿——
“公司里有保全,轮不到你一个弱女子在那里逞英雄。”
在充满刺鼻消毒水味的急诊室里,对着刚缝好伤口,手被绷带扎起的黄玺芹,蔺东风沉着脸色这么说。
“可是,有小孩……”黄玺芹想为自己解释,她真没有要逞英雄的意思。
“你没有嘴巴呼救吗?”蔺东风用看笨蛋的神情,万分责备地盯着她,盯得她头都快垂到胸口了。
这女人真是太莽撞了,看见有小孩子就想也不想的冲上前,用自己的身体去挡刀,她可以开口示警的,对方神智不清,可她和其他顾客都是正常人,她可以逃走的。
“对不起,我错了,我不该给公司添麻烦。”黄玺芹干脆地道歉,呆呆的看着自己的手,不知她刚来台北的第一天就见红,究竟是幸还是不幸?
叹了口气,黄玺芹小心的挪动手,拿着批价单要去柜台付医药费时,一只指甲修剪完美的大掌,抽走她手上的批价单。
黄玺芹惊讶地抬头,看着蔺东风那张冷淡英俊的脸。
“虽然还未就职,但你也算是万里百货的员工,医药费部分公司会负责。”蔺东风淡然道,没有表情的脸孔,让人望而生畏。
“好,那谢谢了。”黄玺芹摸摸鼻子,默默接受了他的好意。
休养一周后,黄玺芹终于开始正式上班,但她受伤的手仍造成很多不便之处,如无法打出完美的领结,自然她就被楼管罚了钱,这时她才知道原来蔺东风是五楼的楼管,而出事那一天,那个十三号星期五,是他第一天上班。
“我说小芹,你没有骂过蔺东风,该不会是因为被他救了之后,就对他倾心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