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穷奇喉头干涩,怀里是她柔软的身躯,她只着贴身衣物,冰凉滑腻的肌肤贴覆在他身上,教他心猿意马。
“你还冷吗?”她问着,身体微颤,因为冷也因为恐惧男人的躯体,可是她是大夫,她很清楚在如此寒冷的夜里,如果他们不用彼此的体温暖彼此,恐怕就连要撑到天亮都有困难。
袁穷奇楞了下,总算明白她的用意,一方面赧然自己起了邪念,一方面又动容她为温暖自己可以将恐惧暂抛一边。
“你呢?”
“还好。”她摩挲着双臂,突地又抬眼问:“你身上还有哪里有伤?”
“不知道,但不碍事。”
她干脆抓起他的手替他诊脉,确定他的脉象强而有力,教她稍稍安心。“这样就好,等离开这里我再替你上药。”
“嗯。”
两个人暧昧地分享体温,教她要是不说点话就摆脱不了打从骨子里冒出来的尴尬,只能找着话题,才抬眼便瞥见他挂在颈上的血翠簪,血翠簪在黑暗之中发出微亮的光芒,教她不禁低声问:“这玉会发光,特别得很,打哪来的?”
袁穷奇敛睫瞅着她,好半晌才哑声道:“这是一个我心仪的姑娘家留下的遗物。”
祝湘楞住,没料想到会得到这答案。
他心仪的姑娘家?
她?!怎么可能?!
她救过他一回,那是明德二年,而她死时是明德四年,这其间他们就见过两次面,一次是她救他,一次是他为她收尸……不过是两面之缘,怎么可能会心仪她?
“她临死前,托我将这玉簪送到她爹娘手中,可是……我舍不得,所以就留在身边,有这玉簪在就能坚定我的心,让我更加明白我该做的是什么。”他要为她报仇,就算要花上一辈子的时间,倾尽一切所有,他也要杀了齐贤。
祝湘怔怔地说不出话,她不能理解他竟因为她救了他便心仪自己,可那时的自己和端王世子正式文定,隔年便嫁入端王府,再隔年死在濯莲殿……她是如此污秽肮脏之人,而他竟还心恋自己……至今未变?
可如果是如此,为何当年他不回头?她想不通。可他没必要对她撒谎的,对不?因为他根本不知道她就是曹瑾妍。
“表妹,我有点冷,可以抱着你吗?”
她抬眼又垂敛长睫,才缓缓地把脸颊贴在他的肩头上,让他可以将自己合抱住,这一刻,她不怕了,因为他是袁穷奇,他不会伤害她,她是如此笃定。
他充满肌理的躯体有股雨水的清爽气味,温热地将她环抱住,将她护得牢牢的,在她最害怕的时刻守在她的身边。
她原谅他了,不问他为何不回头,因为在她人生的最后,是他无声的陪伴,没让她孤单地离世。
有人惦记着自己,如此地惦记着自己……
风雨声呼啸着,枕着他的肩,倦意袭卷上她,教她沉沉睡去。
袁穷奇垂睫瞅着她的睡脸,轻柔地将她紧搂入怀。
她方才清醒时,瞬间的恐惧尖喊让他心好痛……三年了,她已经脱胎换骨,可她的魂魄依旧陷在恶梦里。
三年前,他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香消玉殡;三年后,他穷尽一切,任谁都不能将她从身边夺走。
第七章 失聪善兽(2)
寒风似刃,钻进她的骨子里,硬是将她从香甜的睡梦里给唤醒。
她张眼,疑惑地环顾四周,突地听见外头有交谈声,初醒的脑袋还有些混沌,直到意识身上的寒意才教她想起她没穿衣裳!
她猛地坐起身,却发现身上竟穿着男人的锦袍……天啊,她竟熟睡到连袁穷奇帮她穿上衣服都没发觉?
这么一来,她岂不是被他给看光了?
小脸羞得红通通的,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但外头的交谈声持续着,是袁穷奇的声音,但另一把嗓音陌生得紧。
难道是有人寻来,顺便还带了衣服?她拉了拉身上宽松的锦袍,发觉自己的长发是解下的,甚至已经快干了,而身旁还有一条大布巾,状似从她发上滑落在地的……是他帮她擦的?
他怎么可以?这是夫妻间才能做的私密举动,他竟……思及昨晚他变相的表白,教她更是莫名悸动着。
别动摇,他喜欢的是曹瑾妍不是祝湘,她有什么好难为情,甚至欢喜来着?
想起身察看他在和谁交谈,随手收拾着昨晚脱下的湿衣裳,不见他的湿衣袍,反倒是瞧见一面手镜……不会吧,昨晚那种状态,他竟然还随身带着手镜?
他是长得好看的,飞扬浓眉底下是双深邃的黑眸,如夜色中的星子闪烁,相信不少姑娘家都会被那双眼给勾了魂。
忖着,她不禁轻拍下额,暗恼自己竟想岔了。
起身走到山洞边,雨似乎早已经停了,而这山洞口离溪边竟只有几步的距离,溪水混杂着树枝落叶,水流依旧湍急,往旁看去,袁穷奇正背对着她和一个不曾见过的男人交谈,教她不禁微眯起眼。
那个男人一身水蓝色绣黑边纹锦袍,面色凝重,而袁穷奇……“袁穷奇,你在搞什么,竞然还穿着湿的衣衫!”他竟然把人家送来的锦袍让她穿上,自己穿着湿冷的衣衫,他是存心染上风寒是不是!
袁穷奇面前的男人吓了一跳,抬眼望来,小声道:“大人,那位姑娘醒了。”
袁穷奇闻言,猛地回头,快步走到她身边,劈头就问:“冷吗?”
祝湘一双水眸都快要喷火了。“我刚才骂你什么,你现在问我什么?”该觉得冷的人到底是谁?!
“我……”
“姑娘,你别生气,我家大……他耳朵听不见,不是假装听不见。”男人是袁穷奇的下属锦衣卫千户长庞得能,见不得袁穷奇遭人骂,赶忙解释着。“瞧,地上那把手镜就是他的,要是有人走在他身后说话,这手镜就能帮他瞧见身后人说了什么话。”
祝湘愣住。“他听不见?”
袁穷奇读出她的唇语,回头怒瞪着庞得能,像是恼他道出他的秘密。
“别气,我是帮你解释嘛。”虽说大人方才跟他提过,这位姑娘是他和睿王暂留此地聘来的大夫,两人熟识一段时日,但依刚才这姑娘的口吻,他就知道大人肯定没让她知晓他失聪。
虽说大人能读唇语,但没有手镜在手,背对着人时,不会察觉有人唤他。
祝湘来回看着两人,见袁穷奇面有难色,不知该作何解释,更加确定了那人所说无误,教她不由得想起初到大风村暂居时,他唤她便开门,压根不管她的喝止,教她又羞又恼,更教她想起他总是盯着人看,砍树那回他差点误伤她……
“这不是什么大问题,所以我没说。”袁穷奇撇了撇唇道,心底依旧气恼庞得能未经他允许便道出他的残疾。
他希望自己是个可以匹配得上她的人,他甚至有把握可以瞒她一辈子。
“你会说话,那就代表你不是天生失聪,那么你是何时开始听不见的?”明德二年遇见他时,她没有察觉他是失聪,难道会是这几年的事?“跟我说说,也许还有机会可以医治。”
“……七岁那一年,我家逢剧变,家破人亡,我的爹娘惨死,而我虽然活下来,但是双耳却因为炸药而再也听不见任何声音。”他平板无波地提起过往。
祝湘呆住,没想到他失聪竟是那么久以前的事,更是因为炸药……那等于是无药可救了。
但是,只要他不说,怕是也看不出端倪,他压根也不像失聪者……忖着,她蓦地想起,濯莲殿内,他背对着她……她猛地捂住嘴,才能教自己别尖叫出声。
天啊!他根本没听见她说话!
她压根不知道他失聪,不知道他听不见,当他背对着她,就算她喊破了喉咙,他也不知道她说了什么!
可她什么都不知道,径自怨着他,以为他为羞辱自己才故意充耳不闻……天啊,她竟是这般误解着他。
袁穷奇不解她的心思,见她脸色愀变,以为她是嫌弃残缺的自己。“我虽是失聪,但我还是可以像个寻常人一样,你不必对我小心翼翼或是有所嫌恶。”
祝湘连忙道:“不是!我怎会嫌恶?我只是……我很抱歉我一直误解你。”
“误解?”
“就……”她嘴巴动了动,拐了弯道:“那回你来我的房间,我嚷嚷着你却还是开了门,我……”
事实上,她心里想的却是自己一厢情愿地埋怨,此时此刻回想,直教她无地自容地想要挖个洞把自己给埋了。
“那是……意外,往后我会注意。”袁穷奇心里一沉,以为她是介怀他的残疾。
“可我在门内喊你又听不见,是我的错,是我不对,我不知道你听不见,你为什么不跟我说?”祝湘羞恼得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从没想过事情的真相竟会教她如此无脸见人。
她一直径自的以为他在羞辱自己,分明是她自己在羞辱自己!甚至在重逢之后,还恶意对他视而不见,冷言相对,差那么一点就误了齐昱嘉的病情……她怎么会犯了这么大的错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