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吗?”寝殿外,袁穷奇低声询问着祝湘。
今儿个晚上分外寒冻,空气中有沁冷似冰的气味,仿佛快要下雪。
“我不冷。”祝湘淡噙笑意道。有他护在怀里,她怎么会冷?
“再忍一会。”他知道她脚疼,本该送她回指挥使府,但是他不愿意再有任何差池,所以才会将她带在身边。
“不碍事。”她偷偷把脸往他怀里靠了下。
突地殿门打开,齐贤喊道:“皇上驾崩。”
守在殿外的宫人随即哭成一团,有的则赶紧通报敲打丧钟。
“请诸位大人入殿。”齐贤朝诸位官员颔首,随即先转身回寝殿。
就见所有人踏进寝殿,袁穷奇牵着祝湘站在殿门边,只见齐贤走到床边才回身,环顾诸位大臣,那眸色仿佛他才是真正的主事者,正准备下旨意。
“诸位大臣,皇上已殡天,可惜事发突然,皇上没有留下遗诏,唯有日前身体健朗时,曾对我提起庆王是个人选,不知道诸位大人意下如何?”齐贤假装悲痛,但眸色却冷鸷地瞪着众人。
“既然皇上提起过,那么继任者自然是庆王。”兵部尚书一开口,其他尚书随即连迭认可。
齐昱嘉在旁观察着,等待他继位后,就要一个个秋后算帐。他冷冷道:“这可奇了,我连日来天天探视皇兄,他倒是没跟我提起此事。”
“恐是睿王和皇上较不亲近。”齐贤勾弯猩红的唇。
“齐贤,你搞错一件事,在场所有人只有本王和皇上是同一血脉,庆王乃是皇叔之子,岂比得上我和皇兄,否则皇兄也不会把——”说着,他把先前袁穷奇逮着机会塞给他的兵符从宽袖抖落,握在手中。“兵符交给我。”
众人见状,莫不抽口气,首辅何川流随即箭步向前看个仔细。“这确实是兵符,兵符向来由皇上执掌,如今出现在睿王手上,必定是皇上亲手交予,也意味着传承之意。”
齐贤直瞪着齐昱嘉手中的兵符,不敢相信他找了多年的兵符,竟然会出现在齐昱嘉手中!
“既有兵符,便是吾皇。”兵部尚书见状,立刻倒戈。
虽说睿王至今尚无建树,但一则因为他年岁轻,二则因为齐贤大权在握,根本不会给他任何机会磨练,不管怎样,睿王绝对好过庆王,因为睿王险些死在边境便是齐贤所策画,他断然不会再宠信齐贤。
但,兵部尚书一语道出,却没有获得连锁反应,只因殿门外不知何时竟已聚集了未经传唤便到来的各卫校尉。
齐贤低低笑开。“可惜,没机会问了,否则我还真想问先皇,他到底是把兵符藏在哪里,竟然可以让我搜遍通天宫还找不着。”
“是可惜了,但说到底是皇兄与我较亲,对不?”齐昱嘉只能说皇兄虽昏庸,但至少还知道要留住兵符,钳制齐贤,所以皇兄才会把兵符藏在他甚少踏入的御书房里,饶是齐贤也猜不到。
“睿王爷真以为已经拿到皇位了?”齐贤哼笑了声。
“要不然呢?”齐昱嘉一脸胜券在握的与他对视。
“来人啊,将睿王爷押下,本督主怀疑他伙同端王世子妃和田尚宝行刺皇上。”齐贤一声令下,殿门外的校尉立即踏进殿内。
何川流见状,不禁疑惑地看向始终不发一语的郭庭邵,然下一刻却见众校尉竟然是朝齐贤而去,将他团团围住。
“这是在做什么?”齐贤沉声问。
“没什么,只是以通敌叛国,陷害皇家血脉,毒杀皇上等罪名将你押入北镇抚司诏狱。”袁穷奇走向前,俊魅寒厉地瞪着他。
这一天……他等这一天等了多年!除去这朝中恶瘤,大权才能重回君主,让百姓得以安身立命。
“你……”齐贤不敢相信他能够说服其他二十一卫,更不敢相信他竟能猜到他下一步棋。
“以恶治天下,反遭恶噬,你自以为呼风唤雨,殊不知早已搞得天怒人怨,否则我不会有机可趁。”说服二十一卫指挥使不算轻松的任务,但只要有机会,他就不会放弃,所以才能在今日演上这出戏。
齐贤哼笑了声。“所以东厂连系各都司指挥的事,也是你阻挠的,是不?”所以早该进城的各都司指挥才会至今都没有消息。
“这种雕虫小技是跟督主学的,学艺不精,还请见谅。”袁穷奇笑意不达眸底的道。
齐贤直瞅着他半晌,突道:“袁穷奇,你那双眼真讨人厌。”
“请多包涵。”袁穷奇哼笑着,随即又道:“将他押下。”
校尉立刻动手,但齐贤却突地朝祝湘的方向跑去。
“祝湘!”袁穷奇见状,急声吼着,大步流星地要赶在齐贤之前。
祝湘想动,可是她的脚伤实在是教她无法俐落地移动,几乎是同时,齐贤和袁穷奇都来到她面前,齐贤突地从袖子洒出一把白粉,教站在她面前的袁穷奇毫无防备,首当其冲的被洒了一脸,他随即闭上眼口,但还是有少数吸入鼻内,鼻腔里头随即泛开阵阵辣痛感。
“穷奇!”祝湘惊喊着,忍着脚痛护在袁穷奇面前,就怕齐贤再有动作。
袁穷奇张不开眼,一旦无法张开眼,他就等于不知道旁人说了什么,又是谁靠近自己,只能紧绷防备着。
“袁穷奇,一个聋子,如果连双眼都看不见,我看你怎么活!”齐贤放声大笑着,压根没打算要逃,因为他早知道自己是逃不了的。
因为活不了,他就要让袁穷奇尝到比死还要痛苦的滋味。
“你这个混蛋!”祝湘骂道,而郭庭邵已经箭步向前,抽出校尉的佩剑,趁齐贤无防备时毫不留情地斩下他的首级,随即丢下长剑直睇着脸上出现红肿、烫伤般的袁穷奇,想接近他却又怕伤了他。
祝湘噙着泪,先轻触着他的手,他没有挣扎,她才轻轻地在他的掌心里写字。
袁穷奇松了口气,点了点头,想跟她走,但刺痛钻入鼻腔直往喉头而去,瞬间教他不能呼吸,意识随即被抽离,整个人往后倒去。
“穷奇!”郭庭邵赶向前,将他托住。
“来人,把御医全都找来,郭大人,你先把袁穷奇抱到隔壁暖房,我搜看看齐贤的身上有没有解药。”齐昱嘉立刻蹲下翻找着齐贤的尸身。
祝湘噙着泪跟着郭庭邵踏进暖阁里,想替他诊治,可她对毒物了解不多,根本不清楚齐贤到底是使了什么毒粉。
太大意了!以为齐贤不懂武就能轻易将他制伏,却没想到齐贤要死也要拖个垫背的,简直是可恶至极!
安静无声。
对他而言,静寂的世界一直与他为伴,但他的眼可以充当他的耳,让他得以读出别人说出的话,但是,如果他的眼看不见……他就像是被囚在一个黑暗的箱子里,被隔绝凌迟着。
如此一来,他岂不是要变成一个废人了?
但是,幸好……掌心有着轻柔的碰触,像是在上头写着字,温柔的抚触将他的知觉一点一点拉了回来。
“祝湘?”他张开眼,侧过头去,哑声唤着。
祝湘闻声,激动地趴伏在他胸膛上,连日担忧在见他清醒后,教她松了口气却也泪流满面。
当时他的脉象好微弱好微弱,甚至连眼睛对光线都没有反应,她几乎以为自己已经失去了他,可她不想放弃,和宫中御医联手救治,不敢轻忽,才终于在鬼门关前把他给拉了回来。
“祝湘……怎么了?”她的泪水浸湿被子,教他不舍地轻抚着她的发。
祝湘闻言,赶忙胡乱抹去脸上的泪,尽管明知道他可能看不见,但她还是扬起笑,在他的掌心写着——别担心,你身上的毒已经祛得差不多了,再静养几天就可以下床走动。
“嗯,我知道了。”他问着,目光垂至掌心,面色犹豫,像是有所疑问,却又不知道该怎么问出口。
祝湘见状,扁着嘴,无声流着泪,在他掌心写着——你不要担心,虽然你的眼睛暂时看不见,佴我会有法子的,我会找出法子的,我会一直在你身边,我照顾你,我保护你,你不要怕。
她很急,但又怕他难以辨识,只能忍着心痛慢慢地写。
他应该发现了,张开了眼却什么都看不见……她不能也不敢想象他现在的感受,只能不断地握着他的手,想给予他勇气和力量,听不见又看不见,就像是被外界给隔离,她可以想见他的恐慌和惊惧。
袁穷奇缓缓地伸出手,她在半空中便紧握住他的手,让他知道她就在他的身旁。袁穷奇握着她的手,缓缓地贴向她泪湿的颊。
祝湘赶忙在他另一只手的掌心写着——房里的火盆太热,流了一身汗。
袁穷奇直瞅着她,向来戏谑的眸沉静无波,教她不舍地抱住他,写着——没事的,我会医好你的眼,不管用多少的时间,我一定会医好,你别怕,我会在你身边,一直在你身边,哪里也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