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儿,你方才在楼下发什么呆?」巴律替她斟了杯凉茶,推到她面前。
「我刚刚听人说靖王回朝了。」她摘下帷帽,秀眉微拢着。
「喔。」巴律显得有些意兴阑珊,浅啜了门茶,才又道:「近日皇室不安宁,所以爷才会一直留在宫里回不来。」
「皇子内斗?」在她的记忆里,皇子的内斗一直没停歇过,可问题是这一回所发生的事和上一次的不同。
「哪个国家的皇子不内斗?」巴律好笑地问。「近来就是五皇子杠上了睿王,怪的是向来个性偏弱,手上又没什么实权的五皇子也不知道是哪条筋不对劲,竟差了人暗算睿王,如今睿王瞎了,五皇子被关进大牢里,冀王前年去了北方大郡镇压金漠,四皇子体弱多病……你说,皇上能不把靖王给找回来吗?就算皇上不想,满朝文武也会逼得皇上把人给找回来。」
「靖王一派在朝中还是相当有势力。」
「毕竟是皇后所出,有个户部尚书舅舅,震威大将军舅舅,吏部尚书表哥和林林总总太多的皇后一族,一人一天一份奏折,还不逼死皇上。」
「唉。」这么多人替他撑腰,恐怕这大燕江山将来是注定落在他的手中了。
「靖王本身就有不少人脉,好比寇久。」
「嗄?」
「他就是靖王那一派的。」巴律拿了块茶点尝了口,觉得滋味不俗,又拿了块给她。
于丫儿楞楞地接过茶点咬了一口,有点食不知味地问:「爷有跟靖王交恶吗?」虽然她恨不得将靖王给千刀万剐,但纯粹是搁在心里想个痛快而已,岂可能这么做。毕竟他极可能是将来的大燕皇帝,再恨再厌也得吞进肚子里,不能让爷知道,否则一旦冲突的话,只会害了爷。
巴律舔了舔指上的饼屑。「百官认为四年前靖王会被发派到须宁城与爷有关,这样你就知道为什么寇久老是把咱们牙行栈房当成他家的后花园了。」
原来如此,且寇久近来变本加厉,看来跟他的主子回京脱不了关系。「巴哥哥,要是靖王真打算对付爷,那该怎么办?」寇久的嚣张行事,不就意味着靖王授意?
巴律挠了挠脸,直觉自己话太多,招来麻烦了。「放心吧,皇帝老子还在,爷不会有什么问题,是说爷怎会还没到?我到楼下吩咐一声,你在这儿等着,别乱跑。」通常这个时候,走为上策。
于丫儿没辙地叹了口气。巴哥哥真是的,也不透点口风,要是真有个万一,她要怎么帮爷呢?
伴君如伴虎,哪怕是受尽皇室爱戴的周氏一族,在面临易主的当下,任何一步都不能走错啊。
不想吃茶点,喝了口凉茶后,她干脆坐到临窗的小露台,瞧着外头的街景,等着许久不见的人。
巴乌城的街上繁华如昔,完全看不出北方大郡和须宁城这两座大城战火连年。原以为四年前将频生内乱的高家困在丰兴封为一郡之主后,内乱就算平定,如今边境战火不休,皇室内斗不止。
真搞不清楚那些人到底在想什么,除了巴乌城邻近城镇尚有繁华景色之外,其他城镇净是乞儿满街,民不聊生,身为皇族,为何无心照料百姓,反倒是满心私欲,谋权夺利,为一己之私而勾心斗角。
虽说重来的人生和她记忆中有些出入,但是走向似乎不变,大燕要走向灭亡,逼民造反已是指日可待,届时不知道又会是怎样的景象。
无奈叹了口气,她托腮望着街景,等着周奉言。
她已经好几日没见着他,想他想得紧,这一回她得要抓紧时间,好好试试才刚琢磨出的撒娇法,非得逗得他眉头解锁不可。
此时眼角余光瞥见两条街外有抹熟悉的身影,她不禁心喜地勾起唇。
是拾哥!爷肯定是在他身边……正忖着,只见拾藏拐进了巷弄,碰见了一人,停下脚步,就着隐密的屋角和对方交谈,教她不禁眯起眼。
距离太远,她看不清对方是谁,但是那一身红袍束黑革带她刚刚才见过的,那是寇久吧,腰间还配带着一般百姓不得带上的长刀。
为何拾哥会跟寇久交谈,而且还神神秘秘地弯进了隐密的屋角墙边,要不是她刚好坐在这儿,怕是从其他地方的任何角度都无法窥视。
这时开门声响,她回头问:「巴哥哥,为什么……」下一刻,像是突然被掐住喉头,让她什么也说不出口。
男人瞧见她,一双看似无害实则深沉的眸瞬间发亮,扬起温煦的笑朝她走来。
「站住!」她不知道从哪生出的勇气,硬是挤出了破碎的嘶吼。
燕禄成一顿,唇角笑意更浓,整个人更邪。「姑娘家住何方,家中还有何人?」
于丫儿本是要告知她乃是周奉言的未婚妻,可一想到周奉言的处境……「我与公子不相识,家兄就快来了,烦请公子离开。」
为什么、为什么这个男人又出现在她面前?她压根不想见他,可为何命运总将他俩绕在一块?!
「大胆!」燕禄成身后的侍卫出声斥责。
燕禄成一抬手,扬着笑意刮了那侍卫重重的一个耳光,响亮得教于丫儿不禁瑟缩了下,仿佛他是打在她颊上生出一阵辣痛。
「对姑娘家怎能粗声粗气的,」他噙着轻柔笑意,摆了摆手。「全都出去。」
「是。」
眼见他身后的侍卫尽数退出门外,于丫儿的心一颤着,想逃却无路可逃,犹如那一晚,最终她摘下了爷送她的金钗,宁死也不愿被欺侮,而这一次……她蓦地摸上腰间的短匕,二话不说地拔出向着他。
许是爷神机妙算,早就算到有这么一天,才会赠她短匕防身。
「姑娘这是在做什么?」燕禄成脚步不停地逼近她。「以为我会做什么吗?」
「再过来,我就不客气了!」她双手紧握着短匕威吓。
他一脸无害温煦的笑意,教人以为他是个正人君子,但她很清楚他是个混帐!他是只披着羊皮的恶狼,是个该天诛地灭的混蛋!
「姑娘,我不过是想和姑娘闲聊个几句,姑娘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再说拿着短匕指人可是很危险的。」燕禄成走向她,冷不防的出手欲抽走她的短匕,但她像是已有防备,在他靠近的瞬间胡乱挥舞着,制止他更加靠近。
怎么办?他是王爷啊,要是伤了他,他一定把帐算在爷的身上。
瞬间的犹豫让燕禄成有机可趁,贴了过去,吓得她跳上露台。「你再过来,我就跳下去!」
燕禄成还是噙着不变的笑意,犹如最完美的面具,用轻柔嗓音说:「好啊,本王没玩过尸体,玩一回尝鲜也是可以。」
于丫儿难以置信地瞪着他,上一世她将金钗插入喉间断气后,他该不会、该不会对她……想着,浑身寒毛竖起。
这种疯子,天不除他,她来!
就在燕禄成又逼近时,她假装要跃下,利用他探手的瞬间,身前出现大片破绽,她毫不犹豫地往他胸口刺去——
同时,门外出现骚动,她来不及回过神,门已经被人一把踹开。
「丫儿!」周奉言震愕喊道。
「爷!」她呐呐喊着,看着手中的短匕刺入燕禄成的胸口,脑袋当场一片空白。
掌灯时分,于丫儿在周奉言的寝房里不断来回团走。
结果到底怎么样?
那时,爷要巴哥哥将她送回府,爷则赶紧将燕禄成送回宫中医治,直到现在还不见他归来。
皇上会怎么责罚他?会不会要了他的命?
她站在床边敲着额,暗恼自己害了爷,都怪她!
于丫儿恼火地往床柱一拍,挂在床楣的画轴蓦地掉落。
「欸?」她将掉落的画轴拾起,其中一个画轴因掉落而松开,露出画像的下半部,教她不自禁摊开一瞧,双眼几乎发直。
天啊,这是什么画法,竟能将爷画得这般栩栩如生,简直就像是爷走进了画里头,甚至连衣袂都随风飘扬着,只是那角落上黑雾雾的一片,是因为潮湿发霉还是怎地?
撇开这个部分,她看着画像,难以置信竟然有如此鬼斧神工的画技……那其他的画呢?
她把画轴拿到桌上摊开,却见画轴里竟只画了一个红色的圏圈,这画也太特别了,到底是什么意思?
正琢磨着,门外传来脚步声,她赶忙开了门,就见周奉言和拾藏一道回来,连戚行和双叶、舞叶都跟在后头。
「爷,皇上有没有刁难你?」见他神色疲惫,她心疼极了。
周奉言笑了笑,抚了抚她的头。「没事。」
「没事?怎么可能没事,我……我杀了靖王耶。」她的手还残留着刀子刺入肉体的感觉,直教她头皮发麻。
周奉言从宽袖里取出短匕。「你的力道不够重,只伤了王爷的皮肉,不碍事。」
「真的?」她刺那么用力,只伤到皮肉?「可是就算如此,我伤的是王爷,难道皇上没动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