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世珍抿紧笑意。“好吧,要是有法子,爹爹再跟掌柜的商量一下,借个灶替你弄些爱吃的。”
“就知道爹爹最疼天衡了。”钟天衡撒娇地直往她脸上蹭着。
“撒娇鬼。”她嘴里骂,心里可乐着。
有了孩子之后,她才发现……有孩子真好。
“互市的做法不错,不过就怕牙人从中牟取暴利而无人坐管。”
“那你有何高见?”
“我倒觉得……与其让牙人从中哄抬,倒不如让商家自行跟农家订契约买卖。”
阑示廷唇角微掀,藏着鄙视的笑意,启口的嗓音却是温厚有礼。“如此一来,赋税又该怎么算?互市可以抽牙税,更可以将各式商货推广到各城镇,甚或是邻国,而农家比照人口和田地范围征税……这可是当初你跟皇上进言的。”
“……但我现在有更好的想法了,如今天下太平,守城将士可以择地屯垦,待边境有需要再前往,所以这丁口税就可以废除,再者要以田地范围赋税,倒不如以每年的收成做为赋税标准,可以以农作或者更算为钱粮,再者要是由商家与农家订契,赋税则由商家支出。”
“这岂不是要从商家身上剥两层皮?”他原是惊诧他前头的税改方式,可听到后头无法认同。
“当然不是,这订契是依照两方认为可行的价格进行,商家利字当头,会不知道这税给得值不值吗?这般做法,除了避免农作被哄抬,农家为了得到好价钱,也会更加用心耕作或改良农作,再者也可以避免遇到涝旱时,却还得上缴赋税的窘境。”
他直盯着公孙令的侧脸,浓眉微攒地问:“可是并非每一处的农作皆能丰收,如此做法,对于地僻田瘠之处,根本不可能有商家前往订契,岂不是不公平?”
他皱眉,是因为这人压根不像他以往识得的公孙。重赋苛税是公孙接掌首辅之后,首推之政策,惹得民怨四起,而皇兄竟是乐观其成。
“应该这么说吧,雒阳城东边的宽林县、孔德镇和东南的缀林县和洛德镇等地都是大粮仓,那是因为浴佛河在宽林县转了个向往南,冲出大片腹地,成了道地的鱼米之乡,但东北边上的连山镇因为傍着燕岭,又是浴佛河转向前水流最凶猛之地,造成连山镇虽有沃土却难以成田,示廷认为咱们该怎么做?”
“公孙有何高见?”
“咱们在浴佛河入隘口前挖出分支,建座拦水堰吧。”
“……拦水堰?”
“像一座大型水门,用来调节河水,如此一来就不怕浴佛河老是泛滥,二则一旦遇旱时,开闸门就可以引水灌田,岂不是一箭双雕?”
第一章 好心救了落河人(2)
当时,他听得一愣一愣,看着公孙令转过脸来,那双总是清冷的眸此刻熠熠发亮,跃跃欲试,像是夜空最灿烂的星子,撞进他毫无防备的心版上,烙下了痕迹,教他激动地紧握着他的手,热切低喊,“公孙、公孙……”
公孙令之所以能够以年少之姿成为群辅之首,并非因为他是开朝世族之后,而是因为他聪颖而睿智。以往他总是用在旁门左道上,随侍在皇兄左右,如今竟愿意提点他。
早知如此、早知如此,当初他又何必……
“公子,你先起来喝药吧。”
那相似且独具特色的清朗声嗓,教他缓缓张眼,额面上有个清凉触感,教他不禁微眯起眼。
“公子,你浑身发烫,我扶你起来喝药。”钟世珍把汤药搁在花架上,想将他扶起,才发现他身形瘦归瘦,但毕竟是男人,想扶坐起来还真不是件简单的事。
费了大半气力,气喘吁吁地扶着他倚在床柱边上,连歇口气的时间都没有,她赶忙将药碗端起,仔细吹得微温才喂他。
“公子,赶紧喝下吧,你这身上的热度太高了,都怪我没注意才会变成这样。”钟世珍对于自己的粗心大意气极了,这种天候掉进河里,哪可能不染风寒,都怪她太大意。
阑示廷没有抗拒,一口一口地喝下她喂的药。
“你再歇会,我就守在这儿,要是你的烧还是没退,我会赶紧再熬一帖药的,你别担心。”她扶着他躺下,还未将他安置好,人竟被圈进他发烫的怀里。“公子,你……”
“你还会担心我吗,公孙……”他哑声喃问。
钟世珍无奈叹口气。人嘛,生病的时候最是脆弱,尤其已经病到意识不清的时候,真的不需要计较。
“当然,我当然会担心你,你好好睡一觉,也许睡醒了,病就好了。”嗯,从他的口中吐出第二个人名了,虽说搞不清楚他们之间的关系,但是她不介意哄个病人,反正她又不会少一块肉。
“公孙……你才是我的病灶,你不在我的身边,我才发现什么都不重要了……”
他带着抑郁的低喃倾诉,教钟世珍黑白分明的大眼不禁转了圈。
哇,会不会太肉麻了点?原来公孙是他喜欢的对象,那之前他喊的熙儿咧?呃……想了下,她忍不住叹气了。男人嘛,长得好看又有家世的话,在这年代,也许家里早已经妻妾成群了,他才喊过两个,算客气了。
只是,忍不住在心底小小嫌弃了他一下,亏他是她的天菜,但却很不懂得洁身自爱呀。
还好,她有自信扮一辈子的男人,更有个家容许她当个假男人,她压根不需要在这个世界找个男人随便凑合,同样可以活得精采。
想来,老天是疼她的,感恩。
半梦半醒之间,总觉得身体被摇晃着,甚至是被踢踏着,然后——
“钟天衡,你这是在做什么?爹爹不是跟你说过,这位叔叔发烧,正难过得紧,你怎么可以爬上床踢叔叔?”
阑示廷微攒起眉,听着某人刻意压低的声音,混沌的脑袋费了点功夫才动了起来,想起自己的处境。
“我才不管,他怎么可以抱着爹爹?”
“呃……不是抱着爹爹,是爹爹不小心跟着睡着了,因为爹爹—— ”像是想起什么,钟世珍赶忙回身探向他的额头,确定他的温度降了,这才松了口气。
天啊,她真的太不会照顾人了,要是他的热度不降,烧到现在大概也烧坏了脑袋,她有这么困吗?更不可思议的是,她竟然睡在一个陌生男人的怀里,这事要是让知瑶知道了……
“天衡宝贝。”钟世珍从阑示廷的怀里挣脱,抱着宝贝儿子下床,笑得一脸谄媚。
“我要跟姨娘说。”钟天衡也笑着,却是笑得又坏又恶劣。
钟世珍瞪着他。这小家伙到底像谁?才三岁耶,到底是谁教他要胁人的?瞧瞧,那带着邪气的眉眼……才三岁耶!这小家伙要是不好好矫正,往后不知道会不会变成什么混世大魔王。
“尽管说去,往后你就跟着姨娘就好。”钟世珍把脸一板,不再低声下气。
钟天衡圆滚滚、黑墨墨的大眼直瞅着她,可怜兮兮地垂下小脸。“爹爹不爱我了,爹爹不要我了……让我一个人睡在榻上,好冷……”
钟世珍被他那浓厚鼻音给动摇着,又提醒自己得铁着心矫正他,尤其这小家伙有着天生的心机,她必须小心应对。
“天衡,爹爹替你盖了两床被子,你应该不会觉得冷,再者爹爹是为了照顾生病的叔叔,累极了才会睡着,可是你压根没问清楚就对着病人叔叔又踢又推的,你这样让爹爹很难过。”
“我叫了,可是爹爹都不醒,我以为他把爹爹怎么了。”钟天衡再抬眼时,已经可见泪水在眸底打转,那模样是诉不尽的委屈,教人瞧了就心疼不已。
钟世珍板住的脸被那张可怜兮兮的小脸给彻底软化了,一把将他搂进怀里。“你这小脑袋瓜里在想什么?叔叔是病人,还能把爹爹怎么了?”唉,都怪她睡死了,才会教他误解。
“但如果是爹爹把他给怎么了,怎么办?”
“……爹爹不会把他怎么了!”钟世珍眯眼瞪着他。
看来,等回京城时,她得要好好问问她那票姊妹们,是不是趁她忙着时,对他灌输了什么古怪观念。
“可是爹爹常常盯着叔叔看。”钟天衡提出关键控诉。
钟世珍缓缓地闭上眼,突然想起曾有人说过,恐怖的两岁,连狗都嫌的三岁……她的儿子如今正是连狗都嫌的年纪了,她到底要怎么教育他?
她当初不该研究犯罪心理学,而是该钻研幼儿心理学才是!
“天衡,听着,爹爹……是男人,叔叔也是男人,爹爹盯着他,那是因为爹爹在照顾他,我跟他—— ”
“可是爹爹的眼睛都直了。”钟天衡自我主张非常强烈,坚持他家爹爹对叔叔怀有异心。
“可以闭嘴了,钟天衡。”她的眼睛直了?他的尾巴才直了咧!
她哪有直了眼,她顶多是……多看他一眼而已,就多看一眼而已,干么非得说成她在觊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