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思忖着,军帐的帘子再次被掀开,她微抬眼就见南安廉走来,手上拿的应该是一套衣服吧,还有一碗药。
恶……真不是她要嫌,那药有股教人作呕的腥味,之前要不是她晕得太快,肯定要吐他一身。
南安廉先将药碗搁在矮几上,随即理所当然地将她抱起,准备抽开身上的布巾,吓得她死命的抓住。
“你不想穿上衣裳?”南安廉问。
“我想。”废话,她又不是暴露狂!“你……把衣服给我。”
南安廉微扬浓眉,意会后便将易宽衡找来的衣服递给她。
她接过衣服却发现他双手环胸地坐在床板前,不禁气虚的瞪着他。“转过去。”说真的,她不太喜欢自己现在的声音,细细软软的,说起话来很没劲,喵喵叫的嗓音跟撒娇没两样。
“真是个怪丫头。”
你才是个怪老头咧!周纭熹在心里很不客气的反击,见他转过身去,她才艰难的背过身,边解布巾还不住地回头,岂料却正好目击他转过头来,吓得她抱住胸口放声尖叫——
“发生什么事了?!”那尖叫声引来军帐外的易宽衡注意,急急的就要冲进军帐时,脚步却被一把冷嗓硬是定住。
“没事。”南安廉沉声道,动手把她搁在身前的衣衫拿起,往她肩上一盖。
“快点穿上。”
“你偷看我……”话一出口,周纭熹就很想打自己。
听听,这声音简直像是个天生撒娇鬼,哪怕气愤得紧,细软的声调就会让人觉得很撒娇,一点杀伤力都没有。
南安廉眼角抽着。“你的伤口很深,我只是怕你扯痛伤口。”这丫头到底把他想成什么样的人了?
而且一个四五岁的小丫头说这种话真的很古怪。
“我可以自己穿。”
“随便你。”南安廉干脆起身离开军帐。
趁他一走,她二话不说地穿换衣服,然而南安廉说对了,她的手真的举不起来,根本套不进袖管……完了,怎么办?
她咬了咬牙,试着把手穿进袖管,可一只手穿进了另一只却是怎么也套不进去,教她颓丧的瞪着床板,背上的伤痛得教她直想干脆趴在床板上装死。
有股冲动想要找南安廉帮忙,可刚刚她的态度这么差,她这当头唤他,他会理她吗?
第2章(1)
同时,外头传来南安廉冷沉的嗓音,“丫头,要不要帮忙?”
她抿紧了嘴,小猫叫似的道:“要……”
然后,她听见帘子掀开的声音,他像是一阵风地来到她的身后,轻柔的抬起她的左手。“要是会痛就说一声。”
“嗯。”她咬着牙忍着痛,让他顺利的帮她把左手套进袖管里。
“系绳在前头,绑紧,会不会?”
“会。”
“待会再找两件较大一点的衣衫,这样你自个儿要穿脱也方便些。”
周纭熹绑好了系绳,才怯怯的回过头。“谢谢。”
虽说他有一把大胡子,眼睛长得漂亮却很冷漠,但不管怎样,他绝对是个好人,这点她几乎是肯定的。
南安廉像是有些意外她的直率,揉了揉她的发。“没事,先把药给喝了。”他说着,长臂一探,就把药碗给端来,如同这两天,一小口一小口地喂着她。
尽管草腥味极浓,但周纭熹还是乖乖的咽下,因为她得要赶紧把伤养好,总不能老是依靠别人照顾。
药才刚喝完,他随即轻柔将她抱起。“要出发了,待会要骑马,速度无法放慢,你得要忍着点。”
“嗯。”
一出军帐,她才真实感受到这是一片战场,因为外头军帐绵延看不到尽头,而且每个人都是一身戎装,当他抱着她上马时,她可以瞧见城镇里残破的屋舍,直击战火肆虐过的苍凉。
待一行人骑马列队之后,留下部分的士兵收拾军帐,而他则是跟着前头几个将领开始纵马狂奔。
风,很冷,空气中有着引人呛咳的黄沙,偶尔夹带着血腥的气味,教她恐惧得不禁更加躲进他怀里。南安廉以为她怕冷,以身上的披风将她裹紧,让她可以躲进他温暖的怀抱。
一路上,她听着他说,她是他恩人的孩子,名唤茗棻,但大定王朝和暮古军的一场战火波及春来镇,教她成了遗孤,而他为了报恩,所以将她带在身边。
她听着,更加确定他必定是自己要报恩之人。
因为他姓南,也因为这里是大定王朝,所以她要报恩的对象绝对是他,只要她报了恩,她就可以回家了。
虽然她很想再问一些线索,但她刚喝药,眼皮一下就变得很重,一个不小心就睡得天昏地暗,等到她醒来时,还真的是天昏地暗了。
更糟的是——
“那个是……我弄的?”她瞪着他胸口前的口水印。
“难道会是我吗?”南安廉没啥反应的反问。
周纭熹霎时羞愧得想要挖个坑把自己给埋了算了,她都多大的人了竟然还睡到流口水,让他身上软甲湿了一片……
而丢脸的是,她还是得让他抱着走……不过说真的,如果要她下来走,恐怕也太为难她了,想想她曾几何时这么娇贵过,就让她稍稍享受一下人体马车的滋味好了。
等军帐搭好,他便带着她进军帐,突然有人喊住了他们——
“等等,南安廉,你手上抱的脏东西是什么?”
你才是脏东西!周纭熹下意识的朝那把破锣嗓子传来的方向瞪去,就见一个样貌平凡的男人,但一身银白盔甲看得出他的身分应该比南安廉高。
“我已跟监军大人禀报过,辜将军要是有所疑问,可以找监军大人。”南安廉话落,头也不回的踏进军帐里。
“你!”辜胜决哪里吞得下这口气,一把扣住他的肩头。
南安廉肩膀一耸,随即将他甩开,回头,冷鸷黑眸瞪去。“辜将军自重。”
“南安廉,本官记下你了!”
南安廉压根没把他当一回事,径自抱着周纭熹进军帐。
周纭熹真是忍不住要替他捏把冷汗了。虽说她搞不清楚军阶,但她知道得罪上司绝不是什么好事,尤其是在战场上。
“丫头,你要记住,往后见到方才那个人,能避则避,转头就走。”进了军帐,他沉声交代着。
“好。”尽管觉得这么做不妥当,但他都这么说了,她就照办了。
行军在外诸多不便,虽说膳食有伙头军打理,但他还是亲自替她熬了药,再等着她清解罗裳替她上药。
原本是有点紧张的,紧张是因为她要脱衣服,但南安廉真的非常君子,等着她脱好趴在床板上他才会动手,等上好了药再替她穿好衣服。
然后,她理所当然的霸占了军帐里唯一的一座木板床,看着他就坐在床边,像是在闭目养神。
他不会打算这么睡吧……周纭熹想不起这两日他到底是怎么睡的,因为她醒的时候他都是醒着的,虽然有点想把床分给他,但他毕竟是个大男人,整天被他抱着已经是她的底限,同床对她来说挑战太大了。
可是他坐着到底要怎么睡?况且他脱下软甲后,身上的衣袍看起来也不怎么厚实,不像她还有被子可以盖,也许她应该……就在周纭熹心中天使与恶魔来回拉锯的当下,她再次像是没了电力的玩偶,睡去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觉得有人坐到身旁,她被强迫挪动了身体,小脸偎在暖暖的、暖暖的……暖暖的什么啊?!她不是一个人睡的吗?
她猛地张开酸涩的眼,瞪着眼前的黑色衣袍,再往上望去,惊见他竟爬到她的床上,正打算手脚并用的将他踢下床时,她却被抱得更紧。
“好了,再一会就不冷了。”他哑着声轻喃,安抚的揉着她的头。
她呆住,瞪着眼前很厚实很阳刚的胸膛,很想跟他说他的系绳松了,他的衣襟开了,她的眼睛正无可避免的被迫吃他豆腐,但……好暖,真的好暖好舒服喔。
算了,她现在是小孩子,就当她重温儿时记忆,被大人疼惜呵护抱着入睡好了。
嗯……真的好暖。
不知道过了多久,南安廉被胸前的骚动给扰醒,稍嫌冷锐的目光往下一睇,就见怀里的小丫头正用衣衫抹着他的胸口。
“不用擦,反正等一下就干了。”他长臂一拢,轻而易举的将她给搂进怀里。
周纭熹闻言,羞惭得几乎想挖个洞把自己给埋了。
她这样真的很丢脸,她从不知道自己这么会流口水,一定是因为她现在是个小孩子,否则她根本不可能会这个样子的!
天晓得当她睡醒,看见犯罪现场时,她只想赶紧毁尸灭迹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谁知道他一下子就醒了,她根本来不及消灭证据。
南安廉哪里知道她在懊恼什么,只觉得搂在怀里的小小身躯暖得紧,教他竟有些舍不得起身,然而外头有人走动的声响,提醒他是巡逻交班的时间,也是他该起身的时候。
“丫头,你再睡一会,我去帮你拿药和膳食。”揉了揉她的发,他轻柔的将她抱起,再让她睡回床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