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若华依旧没吭声,只是疲惫地闭上眼。
夏侯歆直睇着她苍白小脸,没有他预料中的怒火,没有他想象中的诸多质问,甚至经历暴力后的惊惧,她只是静静地又阖上眼。
他想,也许她只是太累了,还不是极清醒,也许等晚一些再睁眼时,她就会找他问清楚,伸手替她盖妥被子,再轻拨开她颊边一绺发丝。
“别碰我。”
他愣了下。“若华?”
连若华徐徐张开眼,带着几分疲惫道:“既然你的双腿已复原,就麻烦你离开吧,还我一点清静。”
夏侯歆听完,彻头彻尾默住,因为在他预想的状况里,就是没有她赶人这一项,这突发状况教他只能直盯着她不放。
“我不管你是谁,请你离开。”连若华一字一句噙着毫不退让的坚决。
夏侯歆回过神来,赶忙解释。“若华,我知道我不该骗你,但是——”
“滚。”轻淡一个字,已是她怒气快要爆裂的前兆。
“若华……”
“我叫你滚,你听不懂人话是不是?!”连若华恼火吼着,腹间突地传来睡梦中熟悉的痛楚,教她不禁紧闭双眼。
“你别激动。”他探手轻抚着她的肚子。
如此亲密的动作教她想也没想地拨开他的手。“滚开!”可一吼出声,肚子又传来阵阵刺痛,疼得她快爆出冷汗。
“就跟你说别激动。”他本要再抚她肚子,但一见她冷厉如刀的目光,他随即举起双手。“我不碰,你冷静一点,你肚子里的孩子是我和申大夫想尽办法留下的,你千万别激动。”
连若华本要拿枕头丢他,赶他走,一听他所说的话,不禁默住。“肚子里的孩子?”枕头往后一甩,她轻抚着仍泛着阵阵痛楚的肚子。
“已经一个月了。”
“一个月?”
“嗯,但被高升平一踹,险些保不住。”
连若华不禁想起她的腹部被高升平踹了一脚,当下痛得她蜷起身子,原来……她竟然有喜了?她不禁轻泛笑意,从没拥有过的却在这当头拥有,可是——“可是我明明来过月信了……”
“那月信该是量极少,顶多一两日而已吧。”他悄悄地又接近她一些。
他知道她很想要一个孩子,否则她不会做出那般惊世骇俗的事。
“你怎么知道?”
“我算半个大夫,以前跟在我爹身边学了一些,所以我猜测那应该是初着的胎,我记得我爹说过因体质各异,有的人会出血有的不会,而那状况只要静养几日就好。”他又偷偷地再靠近她一些。
“你不是王爷吗?哪里需要学这些?”她神色一转,冷若冰霜地瞪着他,阻止他继续靠近。
夏侯歆没辙地又退开一些。“说来有点话长,你想听吗?”
“不想。”她毫不客气地道。
第九章 知府强盗爱(2)
“若华,别生我的气,实是我奉我大哥的命令前来调查巡抚之死,谁知道却在西雾山上遇到山崩……”
“你大哥?”
“……皇上。”
“太斗是——”
“一品带刀侍卫,所以我说过了,他是我大哥的随从,不是我的。”
连若华哼了声。“所以你是在防我?”她曾经怀疑过他,但因为他和太斗的相处方式压根不像是官员和随侍间的融洽,她才会因而释疑。
“不是,我那时腿伤了,我跟你说那些做什么?我不想连累你。”
“但我看你刚刚健步如飞,感觉上已经康复许久……”她的目光再一次落在他的腿,再缓缓上移,瞪着他的眼。“嗯?骗我?”
那裹着冷意的笑,教夏侯歆头皮有点发麻。“不是,我只是没找到好时机……”
“喔,没有好时机。”她轻点了点头,像是意会,但笑意却是让人冷进骨子里。“所以昨天是好时机?”
“……不是昨天,是三天前了。”
“三天前?”
“嗯,因为胎儿可能保不住,我怕你醒来要是情绪激动会让胎儿更危险,所以多下了点安神的药。”
“情绪激动?”她为什么要情绪激动?她顿了下,想起自己差点遭到高升平染指,不禁微缩起身子。
到底有没有,她不是很清楚,她只是记得看见染血的夏侯歆……连若华蓦地抬眼,突觉他脸色有些青白,双眼布满血丝,彷佛已多日未入睡,形色憔悴。
“你别担心,没事,我来得及阻止,所以你……”
“你呢,你有没有受伤?”
听她担心自己,他不禁轻漾笑意。“我没事,我只怕来不及救你,幸好一切都来得及,你没事……”说着,他轻柔地俯近她,脸埋在她的颈窝。
温热的体温覆上,教她身上迸出阵阵鸡皮疙瘩,但并不是厌恶,哪怕闻见的是他身上的汗味,她也觉得安心。
但尽管如此,她还没打算原谅他。
看他行动自如,她推断他至少已经康复十天以上,但他却瞒着她,还将她拐上床,甚至要她自己主动……根本是故意戏弄她,完全不、可、原、谅!
“你到底还要抱多久?走开啦,你很重耶。”她想推开他,但他就像是尸体一样,动也不动的。
等了一会,他依旧没动作,她侧眼望去却看不见他的表情,因为他的脸埋在她的颈窝。
“喂,成歆……成歆!”
她喊得肚子又微微痛着,可他依旧没反应,教她不禁紧张起来,推不开他又唤不醒他,她只得朝外头喊着,“有没有人在外头?”
“若华姑娘?”门外传来太斗试探性的回话。
“太斗,你赶快过来!”她喊着。
太斗闻声赶紧掀帘入室,就见夏侯歆趴伏在她身上,吓得本要回避但又觉得不对劲,侧眼望去,就见夏侯歆动也不动,赶忙向前将他扶起。
“二爷?”太斗见他脸色青白,探手诊了下他的脉。
“太斗,你也懂医?要不要把申仲隐找来?”
太斗诊完脉,唇角抖了两下。“不用劳烦申大夫,我家二爷只是太累了,许是看若华姑娘清醒,他一放松就睡着了。”
“真的只是睡着?”她有些怀疑,因为他一点反应都没有。
“若华姑娘,人又不是铁打的,连着三天三夜没睡,又得忙这忙那和在若华姑娘你身边守着,二爷怎会撑得住?就算二爷的双腿复原能行,身上亦还有伤未愈,如此操劳怎能不累?”太斗扶着他,却没打算将他扛走。
连若华知道太斗是拐弯让她知道,夏侯歆有要务在身又要照顾她,如此不眠不休自然会累垮。
虽然心底还恼着,但……可以先搁到一边,改天再算。
“你先送他回去歇着吧。”
“我也这么想,不过其它房都让其它卫所校尉给充做睡房了,二爷恐怕……”太斗面露为难,不着痕迹瞥她一眼,又道:“只好让二爷跟其它卫所校尉先挤一挤,虽然挤了点,但还是能睡。”
“为什么会有人睡到这儿来?”这不是把她的后院都给占去了?
“一来是因为城南爆发瘟疫,把北腾卫所的校尉暂集此处较好办事,再者二爷怕有人搞鬼,总得有人在这儿护着,他怕护不了若华姑娘,他会飮恨一辈子。”太斗老实地让她明白夏侯歆的用心良苦。
她想了下,最终叹了口气。“算了,你让他在这里睡吧。”
“我也是这么认为,如此二爷一醒来就能瞧见若华姑娘,他会安心些,我也放心。”
“你放心什么?”关他什么事?
“夏侯家的男人总是情痴,我呢,除了之前皇上欲取回政权时,被摄政王箝制于殿中那一回,从没见过二爷这般盛怒了,这次我怕我要是不盯紧点,他会闹出事来,但既有若华姑娘在此,我自然可以放心。”
连若华不禁想起夏侯歆身上的伤,想起他一生总是在苦难中度过,但一码归一码,不可原谅的事还是不可原谅。
太斗瞥了她一眼,直觉得她的心很硬,二爷得多加把劲了。“若华姑娘不妨再歇一会,太斗先告退。”他能帮的已经尽量帮了,但遇到个铁石心肠的姑娘,也只能说是二爷的造化。
连若华轻点着头,瞥向身旁的男人,看着他眼下的阴影,心疼地抚着他微生青髭的下巴。
原来他是喜欢自己的,但他到底喜欢她什么?
觉得倦意再次袭来,她暂时不再细想,闭眼休息,偷偷地偎在他的颈窝,感受他温热的体温环抱着她。
梦里,有只黏腻的手不住的在她身上游移,她抗拒着却拂不去那股恶心感,教她喊着推着,直到有一只温热的手握住她的,将她从梦境里一把拖出,教她张开了双眼。
“我在这儿,别怕。”
张眼就见他那双在黑暗中显得熠亮的黑眸,她看着他许久才缓缓地吁了口气,疲惫地闭上眼。
夏侯歆替她拢了拢汗湿的发,轻抚过她的颊,哑声道:“没事了。”
连若华微眯起眼,感受他掌心的热度,感受他温柔底下的情意,半晌才说:“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