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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衣丝碧差一点破功!

  天啊!这实在太好笑了!一个如此成熟、冷静、稳健、深沉的男人,为什么脑筋偶尔会卡住呢?而且还不只一次!每次她只要板起一脸正经的表情,开始瞎掰,他就会像个受教的学生,边听边点头,丝毫不会起疑。

  发愣的表情出现在他脸上,不知比其他凡夫俗子精采多少倍,真是天下第一娱乐啊!只有在这种时候她近乎万能的主子才会充满了人味儿,她也才会觉得自己占了上风。

  “你的观念是错误的。”她摇摇手指告诫。“我的说法有理论依据,一点儿都不蠢!真的,你一定要找个时间试试看。”

  唔……其实,也不是不行啦!余克俭开始思索。既然是关在办公室里,就不会有人看见,即使做一些蠢事也无所谓,余克俭满头里线,狼狈不堪。

  可是,明明已经知道是蠢事了,他为什么要做呢?

  不对,人家说得很清楚了,这是有理论依据的,又可以自我沟通,又可以降低焦虑,又可以解除孤立感,不能称之为“蠢事”。

  那么,他有没有焦虑感需要降低?好像没有;至于孤立感……嗯!他平时是独来独往了一点。

  他的脸色越来越凝重,一抬眼,那双汪汪的瞳眸就在他面前,清净无垢的秋波粼粼映对着他,显得万般恳切与关怀。

  他心里一乱,连忙说:“我以前从来没有自言自语过,这种事……我不确定……对我一定管用,我……我尽量试试看。”

  对面的人突然不见了。

  噗!哧、哧、哧——一阵奇怪的嘶气声从餐桌底下传出来。

  他又上当了。

  余克俭满头黑线,狼狈不堪。

  “哈哈哈哈哈哈——”现在连掩嘴偷笑都省略了。

  为什么她随口几句胡扯,都能讲得跟真的一样?

  实在应该找一天发作一顿,吓吓她!可是想发脾气嘛,又觉得自己很没风度;如果轻易放过她嘛,以后她还不知道要唬弄他几次!

  说来自己也很好笑,每次都安分守己的落网,真是奇哉怪也!余克俭啼笑皆非。

  他板着脸站起身,试图拾回几分做主子的威严。

  “你不用替我做晚餐了,我下楼来就是为了告诉你,今天晚上我要回主屋吃饭。你留下来看家,不用随我回去了。”

  桌子底下安静了几秒钟,然后,一阵深呼吸的声音。

  吐气。吸气。吐气。

  娇小的纤影袅袅立起来。

  再现身时,她已经脸色平静,陪他一起庄严肃穆。

  “是,我知道了,您慢走。”

  余克俭瞪了她一眼,她的嘴角隐约在抽搐。

  唉!落网的凤凰无可奈何退场。

  * * *

  为什么他会如此轻易上她的当呢?这份纳闷延续了整个晚上的饭局。

  即使在吃完饭、回俭园的途中,他的头顶仍然飘浮着一堆问号。

  如果她是公司客户,或其他合作对象,他便会知道该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可是,她只是他身边的小女佣而已,平时又一副乖巧驯善的样子,谁会料到两个人如常的聊着天,她会突然煞有介事的掰起故事来?

  还掰得有模有样,深谙“出其不意、攻其不备”的兵法要领!真是!

  幽默感渐渐取代了受损的自尊心,他摇了摇头,轻笑起来。

  “余先生,您有事吗?”司机听到后座细细的声音,以为主子在和他说话。

  “没事,快回家吧!”看看表,才十点而已,他童心忽起,待会儿可得想法子扳回一城。

  回到俭园,衣丝碧再度留了一个“惊喜”给他。

  通室无人。他一跨进客厅便蹙起眉心。

  “衣丝碧?”

  几盏主灯都是亮着的,一如平常的夜里,空气中却少了一丝存在感。

  厨房里,无声;她的房门下,无光。

  “衣丝碧?”他走到楼梯口,依然静悄悄。

  两人同屋而居近一年,她从未天黑之后还在外面流连,今天下午也没听她提起晚上有出门的计划,她会上哪儿去了?

  “哈啰,衣丝碧,余先生回来了!”

  司机替他在屋于院子、里里外外、上上下下绕了一圈,同样杳无芳影。

  “她应该在家才对,难道出事了?”余克俭缓缓在沙发椅坐下来,心里生出不祥的预感。

  “可是保全系统仍然开启,还调整成‘外出’的警戒状态,屋子里也没有窃贼入侵的痕迹,看样子她是自己出门的。”司机突然用力捶了下掌心。“哎呀!余先生。您看她会不会是偷跑了?”

  余克俭一怔。

  “她为什么要偷跑?”

  ‘很多菲佣都会趁着主人不在的时候偷偷跑掉,这样她们就可以留在台湾打黑工,不用每两年回菲律宾一次,还要付佣金给人力仲介公司,衣丝碧八成也是如此。”司机连忙解释。

  “胡扯!”他想也不想便出声直斥。

  “可是电视新闻里经常有这种报导。”司机越想越不妥,还是继续说:“余先生,我看我打个电话通知老夫人。菲佣逃跑之后,雇主这头很麻烦的,还要向警察局和劳委会报备,填一堆资料……”

  “我说你胡扯,你还不住口?”他拍一下扶手,森严大喝。“衣丝碧跟了我将近一年,平时我就极少管束她,她要跑早就可以正大光明走出去了,用得着挨到今天晚上摸黑溜走?”

  难得性格宁定的孙少爷发这么大脾气,司机登时被骂呆了。

  “是、是,对不起……”

  “衣丝碧的事,我自己会看着办,你回去吧!”余克俭不悦地摆摆手。

  “可是,留您一个人在家里……”

  “我是未成年小孩,不能一个人在家吗?”他的眼神比口气更冷冰冰。

  “不……不是,我是……”

  “回去之后不准向老夫人乱嚼舌根,懂分寸吧?”他的语气冷厉。

  “是,是。”司机唯唯诺诺地躬了个身。“那,余先生,我先走一步。”

  留下来只会平白扫到台风尾,还是先溜为妙。

  空荡荡的房子里再度恢复平静。

  余克俭独坐西楼,无言中,窗外月如勾。

  真的,一点人声都没有……

  院落里仍扬着夜虫的欢语,山风的吹了,这些都是他听惯了的。

  就是因为听得太习惯,反而越显寂寥吗?

  他吁了口气,起身回到二楼。

  与其说担心她“偷跑”,他更关切她的安危。

  这女孩儿的根骨里有一层深深的骄傲,做不来违法愉跑的勾当,他甚至无法想像她在暗巷里躲躲藏藏,每天只靠打零工过活。

  那么,她究竟是上哪儿去了呢?这十一个月以来,衣丝碧从未不假外出。每逢例假日,她偶尔出门找朋友,即使如此也一定会赶在晚上十点收假之前回来。

  为了尊重她的个人隐私,他从未干涉过她的交友状况。现在才恍然发现,自己对她的生活全然不了解。

  再等一个晚上吧!他决定。如果明天早上,人还没有回来,他就必须采取行动了。

  * * *

  天方傍亮儿,空气里清溢着晨露的气息,以及一种淡雅的稻米香味。

  白粥的味道。

  毛毯下的人霍然张开眼险,清亮的晓光立刻刺痛了他的瞳眸。

  他晃了晃脑袋,摇去猛然坐起身的晕眩感,下楼到厨房去。

  灵巧的娇躯在流理台与餐桌之间快速移动。晨光透过格子状的窗扇,在她身上散成麻麻点点的光粉,有一瞬间,她的形影仿佛变成半透明,即将飘然而去。

  他愣在原地,生怕惊扰了她。

  衣丝碧一转过身便对上厨房门口的男人。

  “余先生,早……早安。”她不自在地放下手中的锅铲。

  他的眼窝底下映着两抹暗青色的黑影,清癯的容颜上毫无表情。两人相对无语。

  厨房里升高的压力让衣丝碧感到心慌,她好像应该解释一下。

  “对不起……我昨天晚上临时有急事,跑出门了。”声音太小!她清了清喉咙再试一次。“我在冰箱门贴了一张外出条,本来以为您回来之后,若有到厨房里喝水就会瞧见……我猜,您没有看到吧?”

  纸条仍然用吸铁贴附在冰箱上,分毫未动。她猜想他昨天回来之后,就直接上楼睡觉了,可能连她不在家都没发现。

  说不出心头是什么滋味,有点酸酸的,涩涩的……

  “嗯。”他不置可否地哼了一声,看看窗外,又看看她。好一会儿,才踱向餐桌前坐定。

  早餐在异常沉闷的气氛中过去。

  接下来两天,衣丝碧明显躲着他。

  余克俭真的很不想去注意这种小鼻子小眼睛的琐事,可是她回避的动作如此之明显,他想忽视都很困难。

  毫无原由地,她关在自己房里的时间越来越长,每次他叫人,她也是匆匆忙忙出现,办完事之后再匆匆忙忙退场。

  习惯了她偶发的没大没小,现在突然换上一副必恭必敬的小媳妇姿态,老实说,他还真有点寂寞。

  瞧瞧她在搞什么鬼!他想。

  于是,他待在客厅的时间越来越长,最后干脆连公文都搬下楼来好吧!他承认,他也越来越无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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