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九九 > 柔能克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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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噢。”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侧身让开来。

  她的意识不十分清醒,清秀的脸孔染着浓睡后的薄晕,看起来……实在有点可爱。

  半摸半走地晃入浴室里,不一会儿就使用完毕,开了门出来。

  “喝!”

  “是我。”他赶快把走道的灯按开,表明身分。

  “我知道。”她没好气地白他一眼。一个晚上被他连吓两跳,这下子睡意真的跑光光。

  身后那个人还是亦步亦趋跟着。

  “你有事吗?”她把他堵在自己的房门外。

  “我……”伍长峰看看左边的客厅,看看右边的走道,再看看身前的她,哑然无言。

  “没事的话,我要睡了。”她忍住一个呵欠,欲把房门关上。

  “等一下。”一只脚丫子顶住门缝。

  他身上的酒气直接飘进她鼻端,她不舒服地轻咳一声,往后仰把两人的距离拉开。

  “你还有什么事?”

  “我……披萨……呃……”他实在很不擅长道歉这档事。

  “假如你肚子饿,披萨放进微波炉加热一下就可以吃了,只是不会像刚出炉那样可口。”她又忍回一个呵欠。

  “我知道……我是说,昨天晚上……”他不自在地交换一下身体重心。“对不起,我忘了。”

  恕仪终于正眼看他。

  这一眼清清凉凉的,教人瞧不出她的心意,然而直觉告诉他,女人在该发火的时候突然安静无声,绝对不是好现象。

  “没关系。”她没事人似的,又想把房门掩上。

  他的脚尖再度顶住门缝。

  伍长峰也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他只知道她这种平淡的态度让人很不舒服,她随口埋怨他几句都好啊,起码会让他心里好过一点。

  她执拗起来的时候,不是很凶吗?

  “昨晚没害你等太久吧?”在她挑眉的询问下,他只好又挤出一句话。 

  恕仪微微牵动嘴角。“你希望我有还是没有?”

  他被问住了。

  不等他回应,这一次,她果决地把房门关上。

  * * *

  他真的、真的、真的没有想到她会等他吃晚饭。

  是,提出来一起吃晚餐的人是他,他不是为自己的错开脱,毕竟约了人又开溜是很低级的事。更当然,他们两人名为夫妻,实为室友,她没有那个义务等他,他也有那个权利去陪自己的朋友吃饭,可是……他就是没想到!

  披萨事件变成一个转捩点。从那一日起,她很明显地改变态度,对他客气得近乎疏远,两个人的生活被画上一道明显的分界线。

  她会故意错开与他起床、用餐、入睡的时间,让他们两人天天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却没多少机会碰到面。

  他有种感觉,爽约事件是小事,她却发现了两个人“差一点点”变成朋友,于是赶快告诫自己,立刻和他画清界线。

  唉!真想不到她外表看起来柔柔弱弱的,性子却这样坚执。

  明明就是要一起生活的人,每天还得这样冷冷淡淡地过日子,滋味真不好受。

  他承认自己习惯别人们照着他的游戏规则走,可他也不是那种刚愎自负的人啊!她大可痛痛快快地数落他一顿,只要错的人真的是他,他不介意被人骂几句。

  可,她就是不甩他。

  干什么啊?大家要出来讨生活,凡事就痛痛快快、俐俐落落,有任何疙瘩一次说清楚,干啥把他晾在半空中当离水金鱼呢?

  莫怪乎他的死党老余会说——

  “外表越柔弱的人,越不要招惹他们;一旦把他们惹毛了,要得到他们的谅解就不是那么容易了。”余克俭含笑啜了口参茶。

  “真是莫名其妙,不过就一个披萨没吃而已,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该陪罪的我也陪罪了,她还想怎样?”他从桌上抓起两把橘红色的干果,一颗一颗抛入嘴里。“嗯,这是什么东西?吃起来挺像葡萄干的。”

  “枸杞,可以滋补肝肾,明目润肺,欢迎爱用。”余克俭将水晶盘往他身前又移一移。

  伍长峰把红色的果实举到眼前,感兴趣地打量起来。“你连零嘴都吃这种‘药材’?幸好比我想像中好吃。”

  “你喜欢的话,我的日子和你交换。”

  “换什么换?你这样又有什么不好?顶多就是少跑一点、跳一点,别在我面前装死。”伍长峰给他一个大白眼。

  伍余两家是世交,小一辈都很交好。八年前老余出了一场意外,此后体质就变得孱弱。余家上上下下都把他当易碎的玻璃捧在手心,只有他伍大少,照样来打打闹闹,不把他的弱体当一回事。

  余克俭不是不感激他的,只有和伍长峰在一起时,他才会感觉自己仍然是个健康正常的普通人。

  像伍长峰这样的人,生在二十一世纪的现代实在是可惜了。他身上有一种陕客式的豪爽,性子坦率直接,毋宁更适合那种大块吃肉、大口喝酒的武林时代。

  像此刻,周六的阳光恋恋宠幸着他,皮骨之下旺盛的精力让人好生羡慕。

  “你真的不打算再回学校念书了?”

  “看情形大概是没机会了。医生说,老爸的病起码要修养个三年两载。”伍长峰揉了揉后颈,罕见的出现倦怠神色。

  亏他当初还夸下豪语,要一口气念两个博士,把老余的份一起念下来,可惜人算总是及不上天算。

  “你被分派到哪一支企业?”

  “伍氏证券。”

  余克俭挑了挑眉。“我以为你对证券业向来不感兴趣。”

  “由不得我,证券公司有几项新措施年初才刚上线,老爸放心不下,非要我接手不可。”他盯着窗外的树影,脸上的倦色更明显。“奇怪,为什么全世界的人都以为商学院出身的人就一定懂商?我念的是管理,管理和经商是两码子事,我所有跟商业贸易有关的学分都是低分飞过去。”

  “我不喜欢你这副委曲求全的孬样,太不像你。”余克俭摇摇头。“你自己看着办吧!该坚持的时候还是要适时坚持。”

  “过一阵子,等我老头身体恢复了再说。”身为世家子弟,他的身上被赋与太多责任。

  余克俭决定换个轻松一点的话题。

  “你那个小新娘呢?你们挖出她的心机没有?她到底想要什么?”

  转移策略成功。

  提到那只“伪班比”,他要死不活的表情立刻一扫而空。

  “她最想要的就是让我的日子难过,不然还能有什么?”

  “你们冷战还没结束?”余克俭嘿一声笑出来。

  “说冷战还真是抬举我了,人家现在根本把我当成路人甲。哼!不是我爱说,她真的很诡异。”

  “怎么个诡异法?”

  “你知道吗?她好像真的什么都不要。”困惑的表情开始在他眼角累积。

  “她不就要你娶她了?”余克俭提醒。

  “对,除此之外再也没有其他要求了。”他的眼睛瞪得圆圆的。“她甚至去打听,离婚六个月以内出生的小孩都算婚生子,所以跑回来建议我,如果不想拖得太长,现在就可以让离婚协议生效了,你说她诡不诡异?”

  “她这么清高?”连老成如余克俭也不禁一愣。

  “其他女人,要不就想拿钱,要不就想讨人,不拿钱也不讨人的好歹也想炒作新闻,藉机出出名,可是她真的什么都不要,还巴不得全世界没人知道我就是孩子的爹,我从没和这么奇怪的女人打过交道。”

  他迷惘的神色让余克俭心中一动,彷佛有一些什么即将发生。

  “那就好好对待人家,好歹先熬过这段怀孕期再说。无论你愿意与否,中间卡了个孩子在,你们两个人的生命不可能再无交集。”

  “真诡异,我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在二十五岁那年就当爹。”伍长峰爬梳了下头发,咕哝。

  “种也是你自己下的,你怪谁。”余克俭好笑。

  “谢谢您的安慰,”伍长峰给他一记大白眼。“得知您如此大力支持与赞许,兄弟我真是临表涕泣,不知所云。”

  “嘿嘿,我可是很期待伍小峰的出世。”

  伍长峰僵了一僵,才故作潇洒地耸肩。“我晚上还有事,先走一步。”

  “阿峰。”

  他在门旁回过头,余克俭深深看着他,笑容极为柔和。

  “我是说真的,倘若那女孩儿是个纯善的好人,就别亏待人家,因为你永远说不准,未来的生命将如何与她牵扯。”

  * * *

  你永远说不准,未来的生命将如何与她牵扯。

  老余竟然会说这种话,真是令人意外。伍长峰的车子绕进地下停车场。

  打从李恕仪出现开始,他的生命就陷入一连串剧变,无论是在事业、课业、家庭、爱情各方面。虽然把这些变化全归咎在她身上并不公平,他却无法不联想到——她简直是一颗扫把星,有她在就没好事。

  她唯一让他庆幸的,只有不会吵、不会闹这两项优点。

  车子停在车位了,伍长峰深呼吸几下。

  别看他外表嘻嘻哈哈的,一副天下无难事的模样,其实他真的有些累了……过去一个月发生的事,已经足够常人十年之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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