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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奶奶的,她明天就去台汽投诉。

  “走!”牢头的冷言冷语寒过山风一百倍。

  “走到哪里去?哈啾──”倚月拭掉滴垂下来的鼻涕。“反正我当初冒冒失失地跟着上你家,原本就不受到欢迎,现在收拾包袱滚回台北,不是正合你和‘奶妈’的意,你凭什么抓我回去?”她扬高桀傲不驯的下巴。

  以道理而论,似乎她比较站得住脚。

  “你以为齐家算什么地方?由得你说来便来,要走便走吗?”不得已,齐霖只好端出强势的君主专制架子。

  山风吹来,她忍不住打个寒颤。“不然你想怎样?”

  “我不想怎样!”齐霖点出一根食指教训她。“现在的年轻人遇到问题便只晓得逃家,才会一天到晚有人误入岐途。”

  “什么叫逃‘家’?南投又不是我的家,我的家乡没有茶叶树。事实上,我正准备‘逃回家’哩!”她即刻提出一针见血的反驳。

  “你在台北已经没有任何亲人了,难道还想回去投靠那些一表三千里的远亲?”

  “我……”她被问住了。

  “算了吧!倘若人家真的有心收容你,又怎会放任你沦落在违章建筑里讨生活。”他毫不留情地戳破她的美梦。

  “我……我可以去……我……”她表情渐渐茫然起来。

  “那间铁皮小屋,这会儿只怕已被成平地了,你还能回到哪里去?”

  两人陷入沉默。

  是呀!她家在哪里?天下之大,竟然没一处她苏倚月落脚的住所!

  两道透明的清泉悄悄滑下苍白如雪的玉颊,而她自己却浑然未觉。

  自她长记性开始,生离死别的情景便不断在她生命中上演。先是母邞漪G去,而且父亲经年累月的离家奔波,即使侥幸在家看见他,父女俩也往往生疏得不知该说些什么。然后父亲去世不到三年,相依为命的王嫂也撒手人寰。

  同样是双十年华的芳龄,当其他女孩子为了漂亮衣服和“男朋友不理我”而烦心的时候,她却必须为生活的现实而打拼。

  她为何该独自做这么多?她也有权利享受青春岁月呀!

  她的父母呢?朋友呢?亲戚呢?

  事到临头,竟然只有父亲的宿敌愿意收容她。

  “我可以打工赚钱,想法子……想法子养活自己……”哀伤染红了眼眶,与黑夜的霜雾融合成一体。

  “倚月……”齐霖忽然懊悔不已。她只是一个小女孩,而他却不断以残酷的现实来击溃她,这算什么跟什么?“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我只是觉得有必要让你明白自己目前的处境──”

  “哇……”她猛地号哭出来。

  “倚月──”齐霖被她哭慌了手脚。“别这样,你不要哭嘛!”

  自从父亲去世之后,三年以来,她第一次放任自己的感伤流泄。所有的坚强防卫、以愤怒作为掩饰的盔甲,尽数拆卸下来,将她隐藏良好的痛楚赤裸裸地暴露在荒野间。

  “妈──爸──王嫂──你们在哪里?”她放声哭叫着。

  “嘘!”他轻轻地踏前一步,将发颤的娇小身躯拥进怀里。

  “我……我一张开眼睛,他们就不见了……每个人都不见了,哇──”放纵的泪水湿了他的前襟,也软了他的心房。

  他亲吻着她的头顶,柔细的发丝搔闹他的鼻端,仿佛刚出生的雏鸟软毛。

  “不会的……不会再有人平白消失的。”

  “你骗我,你骗我──”

  悲怆的哭声在夜风中回响着清彻的音符,他无助地试图阻止她的泪意,每一声劝慰却引出更加丰沛的泄洪量。

  头痛呀!齐霖只好倚着吉普车身,任她畅情哭喊。

  而一份不知名的和煦情愫,在难以察觉的步调中,取代了寒风的萧凉──

  今年的冬天,应该会比较温暖吧?

  第四章

  “喂,不要,把你的毒手拿开,好痛──啊!”惨叫声贯彻齐家的前屋后院,外加茶园和仓库。

  “吵死人了!”

  房门嘎一声打开,老医生提着医疗箱离开危险地带,食指不忘塞进耳朵里,隔绝噪音公害。

  “医生,她没事吧?”齐母主动迎上去。

  “任何病患在打针的时候能和医师缠斗,而且发出激烈的惨叫声,通常不至于有太大的问题。”医师的诊断结果一针见血。

  “她打了几针?”齐霖的眼眸漾出希望的火花。

  “两针。”

  “两针‘而已’?”他摇头的神情充满遗憾。早知道就让她多吹十分钟的冷风。

  “我听见了!”房里传来病人威势十足的诅咒,“类人猿,我和你誓不两立!”

  倚月气得咬牙切齿。听听他的口气!幸灾乐祸的调调与电视上泯灭天良的刻薄老板有什么不同。

  “你们两个别吵啦!”齐母拖着儿子进入病人的闺房。

  “倚月,你最好安静休养几天,不过依据我对你有限的了解,你安分躺在病床上的机率微乎其微,所以我已经替你找好消磨时间的事情。”充当和事佬的同时不忘提出合乎天地至理的观察结论。“来,儿子,给你!”

  齐霖被母亲强压着坐在床沿,愣愣地接过厚重的高中数学参考书。

  “干什么?”他拒绝念睡前故事给你听,天知道他是全世界最缺乏耐心的保姆。

  “倚月说她明年要重考大学,你趁她卧病在床的时间帮她补习一下。”齐母拍拍儿子的肩膀,对他的头脑很有信心。

  “妈,我不行啦!”他弹跳起来。

  “我也认为他不行。”倚月难得和他有意见相同的时候。

  凭她堂堂二十世纪的新新人类,居然要一个远古时期的类人猿来教她数学,传出去简直笑掉人家大牙。有谁听过史前时代的生物会算数的?

  “为什么不行?从小你的数理就比普通小孩子强,以前还专门替同学划重点,不是吗?”齐母拒绝采纳他的辩解。

  “不是,我──”

  “茶园的杂务暂时由阿里布负责一天,不会倒的,你们安心研究学问。”

  法官退庭!

  齐霖愕愣在原地,呆望着合拢的门板。

  拜托,他离开高中阶段起码十年以上,大学主修的植病系更和高中数学扯不上关系,怎么可能记得牢那些莫名其妙的公式和计算题?

  “算了,我不为难你。”倚月宽宏大量地拍拍他肩膀。“去外面玩吧!在齐妈妈面前我会保密的。”

  什么话?分明看扁了他!

  齐霖不领情。“纸笔准备好,第一题……”

  敢情他玩真的?!倚月顿时开了眼界,也好,病榻前有人“彩衣娱亲”满有意思的。

  “有一个六位的自然数,若将最左之数字移到最右,所得的六位数为原数之三倍,求此数。”她主动念完题目。“大师,怎么求?”

  “呃──”他硬着头皮上阵,“我们假设自然数是A……”

  “P。”她插嘴。

  “什么?”

  “我喜欢用P当代号。”

  “不要吵!”他瞪了她一眼。“P就P。那个调来调去的数叫X,其他五数分别叫作A、B、C……”

  “其他五数统一假设为Y就行了。”她好心提醒他。

  “是吗?”他搔搔脑袋。“好,就叫它Y,那么P等于……这个……”

  “P等于X乘以10的五次方加Y。”她自动接下去。

  “为什么?”他满头雾水。

  “唉,这么简单也不懂。”倚月拿起铅笔,连说带弄地写下整个算式,“……这样加一加就等于P了,是不是?”

  “哦──”齐霖恍然大悟,“懂了,懂了。那三倍的P就等于……”

  “10Y+X。”

  “嘎?”他又弄胡涂了。

  “你看,题目上说新数是P的三倍──”她花了几分钟时间向他解释等式形成的原因。“……所以啦,以上结果会带领我们得到接下来的完整算式。”手起笔落,计算公式于焉产生。“这样你懂不懂?”

  “哦!”他忍不住点头赞同好的计算过程,“原来如此,那左右的数字互相搬动……”

  “先把数值化开来。10Y+X就等于3乘以10的五次方乘以X加Y。”

  “噢,这样呀?”他只有点头的份。

  “没错,等式两边互相移动消减,所以Y等于42857X。当X等于1的时候,Y就等于142857以此类推。”

  大功告成。

  “哦,懂了。”他微笑起来。“原来如此,你还不错嘛!以前我怎么算也算不出来……”

  且慢,他以前何必计算这种烂问题,现在准备重考大学的人也不是他!今天应该由他出任主讲人,她充当崇拜的听讲人才对,他们的角色对调了吧?

  “你耍我!”

  哈,被他发现了。

  “没有呀!”她嘟起红艳逗人的嘴唇替自己抱屈。“我发觉你好像看不懂题目的意思,所以才好心地替你解释清楚。”

  “我没说看不懂,只是需要一点时间进入状况而已。”他连忙找借口遮掩自己的出丑。

  “真的吗?”灵透可爱的秋波漾出狡黠的亮彩。“类人猿,每回你和我狡辩的时候,语言机能就会恢复正常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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