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进套间,听见微微水声,没来由的,想起昨晚他将她拥入怀时,她那酥软馨香的身子,他喉头紧缩了下,不准自己产生绮思,然而当那阵阵水声传来时,他只能选择转身离去。
潋滟哪里知道门外的人抱持什么心思,她只知道自己闷透了。她会忘了找香儿一道回小院,还不是因为见到他太开心,迫不及待地想将第一手消息告诉他,让他分享她的喜悦,岂料他却是狠狠地浇了她一桶冷水。
本想告诉他,李叔昂替她赎身,替她假造身分恢复良籍,并非看上她的美色,而是看中她的脑袋,等李叔昂要带她走时,她要把他和香儿一道带走,可他却把话题扯远,恼得她也懒得说了。
说不出心底是怎生的闷,但就是烦死人了!
隔天,近正午时分都没瞧见应多闻的人,潋滟虽感觉古怪,倒也没让香儿去唤他,反正她上工的时间还未到,再者她暂时不想那么快瞧见他,省得心情又坏了。
“小姐,多闻不在房里呢。”香儿端了壶茶走来,顺口说着。
“菊姨找他不成?”
“不太可能,我方才绕到侧房那头,想问问他今儿个怎么没过来用早膳,谁知道他房里空无一人,就连床上的被褥都没动,好像昨儿个没在房里睡似的。”香儿斟着茶边说着。
潋滟往椅背一靠,垂敛长睫思忖,一时也想不透。照理说,昨天倍感不快的人是她不是他,想走也是她走,他……应该不会是走了吧?!
这念头一上心头,心头像是突地闷痛了下,教她蓦地站起身。
“小姐?”香儿正要端茶给她,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跳。
“我……”潋滟怔住,就连她也不明自个儿在激动什么。
他的伤已好,她也已经报了恩,他想走随时都能走的,毕竟他并不属于天香楼,然而他说过要一直待在她身边的……潋滟忖着,又缓缓地坐下。如果他真要走,她也没有理由强留他,毕竟承诺只是口头约定,有谁会当真?
只是,不算短的相处,教她习惯他的存在,有他在,她就觉得安心,不用费尽思量的防着明枪暗箭,她知道,他一定会保护她,可是如果他真的……
“多闻,你去哪了?”
听香儿这么一唤,她猛地抬眼,果真就见应多闻踏进了厅里,神情如往常,没有多余的情绪。
“我去外头走走。”应多闻低声说。
“怎会跑到外头走走?”香儿其实想问的是他昨晚去哪了。
应多闻没应声,只是来到潋滟面前。
潋滟双眼直盯着系在他腰上的锦囊,天青色的底,上头绣的是青竹……如果她没记错,那个锦囊是出自竹音之手,之前没送出去,可如今却系在他腰上。
“你收下竹音送的锦囊了?”本不想多问,可不知为何才一张嘴,话就脱口而出,快得教她连收回的机会都没有。
应多闻楞了下,往腰间一按,随即将锦囊扯下。“没有,是她硬塞的。”
潋滟微皱起眉。“你不肯收,竹音如何能硬塞?”况且那锦囊是系在他腰带上,他若没收下,是谁帮他系上的?
“……我待会拿去还她。”
潋滟的眉头都快要打结,张了张嘴,翻到舌尖上的疑问还是教她给咽下,两人就这样静默下来,任由香儿从中插科打哗也没用。
直到上工时,两人还是各自沉默,教香儿想劝也不知道该往哪劝。
掌灯时分,潋滟上了几次酒后,嫌烦了,想回小院休息,差香儿去跟菊姨说一声,便径自朝通往腰门的廊道走。
转角处,险些撞上了竹音,还是她眼明手快,先将竹音给按住,两人才没撞在一块。
“竹音啊,你在想什么,怎么……你怎么哭了?”
本是想说教,要她多留点心,谁知道抬眼就见竹音满布泪水的脸,教潋滟有些慌了手脚,赶忙将她拉到廊道下,抽出手绢替她拭泪,温声说:“别哭了,先跟我说到底发生什么事。”
竹音抽抽嘻噎的,哭得梨花带泪,摊开手只见一个锦囊。潋滟一瞧就认出是原本系在应多闻腰带上的锦囊,知晓他真把锦囊还给了竹音。
那个混蛋!既然无心,打一开始就不该收!
“他本是收下了……昨儿个他在我那儿过夜,我以为他是对我上心了,一早时替他系上,他也没说什么,岂料到了晚上就变卦了。”竹音泣不成声地低喃。
潋滟一双勾魂眼圆瞠着,难以置信自己听到什么。
他在竹音那儿过夜……香儿说他像是整夜没回房……她脑袋里轰轰作响,原本的气愤化为震愕,本是痛恨他惹哭了竹音,这会像是被狠狠地敲了一记闷棍,教她什么都无法思考,连自己是怎么回到小院的,她一点印象都没有,直到耳边响起应多闻的叫唤,她才回过神。
“潋滟,你跑哪去了?不是跟香儿说了要回小院,怎么会过了这么久才回来?”应多闻气喘吁吁地朝她而来。
她直瞅着他,他高大挺拔,俊美无俦,打一开始竹音就对他有意,然而他总保持距离,岂料昨晚他竟在竹音那儿过夜……他和竹音坦诚相见,相拥而眠,像是交颈鸳鸯般地同床共枕……
“你怎么了,脸色这么差,到底发生什么事?”应多闻被她失魂落魄的神情给吓着,手才刚仲起,就被她用力拍掉。
“你别碰我!”她怒声斥着。
“潋滟?”应多闻怔住。“你到底是怎么了?”
“我才想问你到底是怎么了?你既然对竹音无意,为何要在她那里过夜?既让她以为你已经对她上心,为何你又将锦囊还给了她?”声音迸出了喉口,愤怒跟着难以抑制。
应多闻脸色闪过一丝不自然,撇了撇唇道:“我只是想一个人静一静,她邀约我到她的院子里坐坐,所以我就……”
“脏!”潋滟怒声打断他未竟的话。
“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应多闻沉声问。
“字面上的意思,就是脏!”
“我不懂,我只不过是——”
“你只不过是到一个花娘房里过夜,只不过是糟蹋辜负了竹音!”她像是失去了理智,怒火沿着浑身血液暴冲,教她浑身发颤。“应多闻,就算花娘卑贱,感情也不容人践踏,你到底懂不懂?!”
“所以我把锦囊还给她了,我又有什么不对?”应多闻几次说话都被打断,火气也跟着冒出头。
明明他就照着她的话做,又是哪里错了?
而回应他的,是潋滟发狠的一巴掌。“你没有不对,不对的是竹音,她不该邀约你,她不该误将你视作君子,她不该对你上心而赔了真心!她是瞎了眼,才把一个肮脏的男人视为论仙!”
应多闻俊眸危险地眯起,一把擒住她的手,将她扯到面前,咬着牙道:“到底是谁比较脏?她不是清倌,就算我在她房里过夜,也不算毁她的清白!而你,你又清高到哪去了?你还不是为了银两就答允李二爷的要求,天晓得那近两个时辰里,你们到底在房里做了什么,才会教你衣裳乱了!”
潋滟瞪大眼,毫不客气地抬腿朝他的胫骨踹去,他吃痛了却也不松开她的手,反而欺近她,吻上她的唇。
她吓了一跳,奋力抗拒却被他抓得更紧,紧闭的牙关更是被他撬开来,放肆地纠缠,吻得她唇舌发痛,教她恼得往他的唇舌咬。
应多闻吃痛地放开了她,血从唇角滑落,他也不擦,只是粗喘着气瞪着她。
“我真是错看你了,应多闻!”热辣的泪水在她眸底凝聚,她却张着眼,怎么也不肯让它滑落。
“彼此彼此!”
“我们之间早已不相欠,你可以离开了,你说的,当我不需要你时,你就可以走了。”
赶在泪水滑落之前,她撂下这句话,便直朝自己的房间而去。
第六章 又妒又嫉生嫌隙(2)
进了房,泪水无声地坠落,她捧着胸口就蹲靠在房门上哭着。
没有谁合该是谁的,莫名其妙的人是她!她扬着替竹音打抱不平的旗帜教训应多闻,可事实上,她痛恨的是应多闻跟一般男人没两样,一个会找花娘发泄的男人,他不是她想要的男人,却偏是让她动心的男人。
当他开口伤她,让她觉得痛时,她才发现他是特别的,当他吻她,她思及他也是这般吻着竹音时,她就无法容忍。
她早该发现的,旁人如何说她,她总是充耳不闻,可是当开口的人是他时,她很痛……
她不希望自己在他面前是污秽的,尽管她一直觉得自己依旧清白磊落,可冠上了花娘的身分,她早就是世人眼中的贱民,任谁都能欺。
而他,也认为她脏……
翌日,应多闻并未离开天香楼,依旧跟随在潋滟身边,然而潋滟对待他的态度已经明显不同。她不会再对他笑,甚至主动靠近他一步,又也许该说,她视他如空气般,他存在着,她却视而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