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半晌,才听见他呢喃的说:“如果我死了,能不能请你剪下一绺发丝放进我的墓里?”
她抿紧了嘴,斗大的泪水沿颊滚落。
“让我记得你,让我来生还能遇见你……今生给不了你的,来生……”
“去你个应多闻!我让你去考武状元,不是要你去找死的!今生还未过完,你说什么来生!”潋滟光火地吼着。“应多闻,我告诉你,我不走,我就在这里!不管宫里发生什么事,你给我挡着,否则你一倒,我后脚就到,黄泉路上你再看我怎么修理你,咱们这笔帐,有得算了!”
门外的应多闻一楞,激动地扣着门框。“潋滟,你开门,让我看看你。”他知道她心里始终有他,她依旧爱他如昔,愿与他生死与共。
“不开!我告诉你,我现在火大的很!一个武状元,一个京卫指挥使竟这般没出息,国难当前你还在这儿纠缠儿女私情,你羞不羞啊。”如果门一开,她一定会狠狠地揍他一顿,再紧紧地抱着他。
“等我回来,你会见我吗?”
“现在说这些都嫌太早,等你回来再说!”她又往门板走近一步,踮着脚尖,隔着纱罗吻上他的唇。“我就在这里,等你回来。”
眼前,至少要先将他安抚好,总不能让他万念俱灰地去送死。
“我会回来,等我。”他哑声承诺。
隔着纱罗,两人的颊相贴着,湿意却渗透了纱罗。
在应多闻离开之后,潋滟不知道第几次后悔要他去考武状元,让他无端端地面对这些凶险,熬得过是升官,熬不过是一副棺,而她恐惧不安,不知道接下来要面对的将会是什么。
她甚至还没告诉他,她早已为他生了个儿子……
看似七王爷叛变围宫,可实际上,却是七王爷率军护驾有功。
那日之后,京城里讨论的最火红的就数这一桩事了。
据说,七王爷接了假口谕,带着七王妃进宫,可他早已命新上任的京卫指挥使应多闻率军包围了八大宫门,千钧一发之际,成功护驾。
据说,是皇后娘娘痛失二王爷后,设陷骗七王爷入宫,再命人射杀皇上,欲将其罪推给七王爷,庆幸的是七王爷早已有万全准备,因而化险为夷,深受皇上看重。
然而被众人多番议论的却是应多闻,听说他带伤包围宫门,彻底铲除了乱臣贼子,皇上大喜之际,除了赐下赏银田宅,还让他可以讨个恩典。
据说应多闻当场就跟皇上要了恩典,岂料皇上竟然怫然大怒,当场斥退了他。
于是乎,满京城都在猜测,应多闻到底讨了什么恩典,竟惹得皇上大怒。
“潋滟,你认为是讨了什么?”李叔昂一脸扒粪嘴脸问着。
潋滟瞧也不瞧他一眼,任由香儿替她梳髻打理。“二爷问了我这么多天,不嫌腻吗?”
“可问题是我问了这么多天,你都没答我。”他心里多闷呀。
待香儿替她插上金步摇后,她才懒懒睨了他一眼,道:“二爷,我那几个箱笼搬上马车了没?”
这一问,教李叔昂整张桃花奶油脸都垮了。“潋滟,你有没有想过你就这样一走了之,我会落得什么下场?”
“就我所知的二爷,这般八面玲珑手段,谁敢对二爷怎地?”
“人家现在是京卫指挥使,一根手指头就可以把我整死!”而且还会死得很惨很惨,恐怕连尸体都找不着。
“不会的,他把你整死了,就没有任何线索了。”
李叔昂捧着心,不敢相信她竟然无情至此。“你这不是要逼他凌迟我?”
“放心,还有雍王爷在。”谁都知道雍王爷对李二爷有兴趣的很。
兵部大火与盛昌伯府两桩案子,在几天前,由应多闻作证,再加上二王爷叛变时,所擒拿的兵马军械,都已证明部分是兵部大火时所遗失的,换言之,兵部大火所遗失的军械是遭有心人窃取,而兵部员外郎与库部主事欲阻止却遭横祸,二王爷一派因担忧盛昌伯会查清此案,于是嫁祸栽赃,将之虐死在狱中。
员外郎与盛昌伯皆沉冤得雪,但朝堂上始终未提及花家失踪的孤女花璃。
“你竟然要我求助雍王爷……你知不知道我会是什么下场?”天啊,他头皮都发麻了。
“二爷不是说牙一咬就过了?”
“我去你的——”
“潋滟。”
李叔昂抬眼,就见应多闻已站在门边,急急收回满嘴粗话,起身打了个招呼便退到门外。
应多闻徐步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望着她,喷声道:“我回来了。”
潋滟垂敛长睫,目光就落在他的腰上,光看那腰带,她就知道他又瘦了,没好气的抬眼,就见他脸色稍嫌苍白,就算他双眸炯亮如炬也遮掩不了他的伤势。
“伤好了吗?”她问。
话一问出口,她不禁赞叹自己真是个天才,别离就在眼前,她竟然可以如此从容不迫。
“小伤,不碍事。”他笑道。
潋滟撇了撇嘴,心里腹诽着:如果真是小伤,早在那日晚上,他就应该赶到照云楼见她,而不是一拖数天。
今日能见面,还是七王爷心情大好,决定要在王府里举行中秋小宴,为了助兴要李叔昂从照云楼挑几个艺伎前往。
为此,他才特地来接她。
第十五章 遗忘的真实身分(2)
“时候差不多了,走吧。”潋滟起身,一身艳红绣着缠枝白月季,腰肢不盈一握,脸上胭脂轻点,国色天香胜牡丹,教应多闻不禁看得痴迷。“……应大人,麻烦让让。”她没好气地道。
“抱歉。”应多闻退到她的床边上,突见她房里似乎空了一些,不禁问:“潋滟,以往这个花架上头不是摆个木箱,还有你床上内墙有只匣子,怎么都不见了?”
香儿正替潋滟顺着裙摆,听他这么一问,不禁看了潋滟一眼,就见潋滟不慌不忙地道:“不过是换个地方摆放,由得你大惊小怪的?”
“是吗?”可他记得潋滟说过里头放的都是她的宝贝,摆在自个儿房里最安心。
隐隐察觉古怪,但耳边又听她催促着,应了声要跟上,却不慎踢着了花架底下的小木匣,里头的书信掉了一地。
潋滟回头望去,秀眉拧了下,要抢已是来不及了。
应多闻拾起了书信,虽未打开,也知晓里头装的是什么,只因这都是他在西北时寄回的家书。
“原来你都收着。”他哑声喃着。
潋滟微恼地转过头。“应大人要是不走,我可要先上马车了。”
“走吧。”应多闻大步走在她面前。
潋滟瞧他竟拿着那只木匣,不禁没好气地道:“你拿那个木匣做什么?”
应多闻回头,笑得眉眼温柔。“今晚小宴结束后,我有话要跟你说。”
潋滟不自然地转开眼。“等我得闲时再说。”
坐上马车,瞧着摆在马车里的箱笼,她不禁疲惫地往后一躺。他哪里有机会再跟她说什么,今晚她就要离开京城,再也不回来了。
七王爷府。
小宴只开了一桌,就设在主屋东侧的园子里,假山流水造景绮丽,整座园子飘满了桂花香。
“潋滟!”
潋滟才刚领着几名歌女和琴师到亭外的广场上定位,后头便听人唤着自己,一回头就见是安羽拉着似锦而来。
“安羽?”潋滟诧道。似锦是秦文略的义女,所以似锦出现在七王爷府她并不意外,毕竟她刚刚就瞧见三爷了,可是安羽……
“潋滟,不得无礼。”宋繁从一旁走来,低声斥道。“七王妃的名讳岂能直喊出口?”
潋滟不禁瞪大了眼,不敢相信她竟是七王妃。
安羽闻言,亲热地挽着她的手。“不用理他,他不知道我与你之间的交情,你可以直喊我的名字就好。”
“这恐怕不妥。”潋滟不着痕迹地退上一步。
“潋滟?”安羽不解地望着她。
“潋滟出身不佳,岂能与王妃交好?”
“潋艳,不打紧的,咱们在家里头如此没有什么不妥,况且你曾经救过我,这事我都没能报答你呢。”似锦挽着安羽的手,一手拉着她。
“三夫人想岔了,出手相救的是应大人,并不是我。”潋滦淡淡地抽开了手,与她俩保持着距离,噙笑道:“时候差不多了,请三夫人和王妃入席,我还得跟乐师聊聊待会要奏什么曲子呢。”
两人对视一眼,安羽便道:“那好,待会宴席结束,咱们再聊。”
“是。”潋滟乖顺地应了声,见两人感情好的挽着手走进亭子里,不知怎地她突然觉得钦羡。
倒不是她想要手帕交或姊妹淘,而是一种……仿佛许久以前沉在心底的渴望,又或者该说在很久很久以前,她也曾经拥有过。
她沉浸在某种伤感里,直到香儿唤了声,她才走到乐师面前,待她们将乐器都摆放妥当,才开始与她们讨论起曲子。
不一会,宴席正式开始,七王爷和宋繁皆已入席,而应多闻则是守在亭外,灼热的目光一直缠绕在她身上,她却视而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