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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另一面墙上悬挂的女用小匕首又是迥然相异的光景。新月般的造形优雅可爱,匕身上镂刻着细致的花纹,犹如以钢线绣成的针线活儿。看着看着,眼前恍若浮现初春早晨的景致,富家千金由女婢搀着,在小林内嬉玩谈笑,这柄小匕首握在纤不盈握的柔荑上,削开恼人的小枝芽。

  她深受撼动的吐出一口气,从来不晓得,一件单纯的刃器,也能传达如此多变复杂的感情。左方的走廊内突然爆起不耐烦的低吼。

  「我交代过你几百次了!这个月不见客人,你还让她进来做什么?」这是一道宽厚的声音,介于低音与中音之间的频调,像是──「拿铁」,强烈的咖啡气息中,调进如丝的纯奶油,同时交织了激烈与温和的美感。

  但是,他话中的不耐冲淡了这份美感,也冲走了池净对环境的心醉神驰。

  这个月?她抽了口气。艺廊可没有时间再等他一个月!

  「……那位小姐说……已经和您约好……」管家的低声解释加入战局。

  抑抑续续的讨论不断传来,最后约莫是正主儿也发现,杵在走廊里和老人争论的时问已经足够他出来应付客人,他终于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好好好,我现在就出去接客行了吧!实在败给你!」裴海挫败的扒过头发,踏入连接工作室与主屋的走廊。「真搞不懂你到底是来帮我工作的,还是敌人派出来做渗透破坏的。」

  老人骄傲的挺直背脊,对主子的评语恍若未闻。

  该死!裴海喃喃低咒。他的工作已经够不顺了,还得应付什么艺廊派出来的兀鹰。

  若他展开亚洲联展之前,先和期满的经纪公司续下新的合约,也就不必亲自处理这些烦人的细节了。截至目前为止,旧经纪公司巴望他能够续约,很热心的帮忙处理了大部分琐事,不过他们也厉害,懂得适时保留一点,让他更能感受到他们的重要性。

  那票吸血鬼啜了他七年的活血,好不容易让他拗到了约满,他想换人喝喝看并不为过吧?!

  诸事不顺!烦人的苍蝇一堆!背!真他x的背……他的步伐忽然定住。

  森冷空旷的客厅中,一抹清淡的身影。

  率先吸引他注意力的,是一头垂落迤逦的乌发。她低头正往公文包里翻找些什么,满头清丝晃动。暗金的阳光在她发上跳动,黑与金混合流转,仿若一汪鲜活的泉水。

  发似流泉。

  她彷佛感受到他无形的眼神,缓缓抬起头来。

  裴海重重一震,他又撞上了一双眼睛。

  他用力合上脸脸,再用力张开,一模一样的身影与水眸仍然在他视线之内,真实的存在于他的空间里。

  脑部机制霎时停顿,氧气不再对流于他体内与体外。

  啊!怎么会?

  这样的突然,这样的没有防备……他净怔然与暗处的眼眸相望,他站在走廊口,被二楼夹层的暗影护围着,伫立于安全的阴影中窥望她。

  「裴先生……」她的嗓音低柔。

  沉默被打破,引来更惊慑的后果。她彷佛吵醒了他,他又重重一震,下一瞬间,突然以快到令人措手不及的大踏步袭向她。

  五十公尺的距离,被他的长腿以几个大跨步缩短。当裴海站出于光线下,她又楞住了。

  他上身打赤膊,胸膛上躺布着点点汗珠,被光线雕琢成晶亮的水钻。紧身牛仔裤完全勾勒出下半身线条。

  暗铜色的皮肤潮湿而光滑,包裹着滑动收缩的肌肉。他的黑发长及肩膀,尾稍随着快速的移动而飘起。阴鸶的神情,黑浓的怒眉,狂野不驯。

  他就像一尊盛怒中的战士,以高压姿态不断向俘虏进逼。但,他的神态却又不像怒愠,还包含了更多更复杂的情绪。

  狂风骤雨的气势让她手脚发软,公文包砰的掉落在地上,池净睁圆了眼瞳,下意识的往后退,往后退──他的速度更快,忽然用力扯住她的右手,用力往身前一拉。

  她收力不及,撞进他的胸膛里。天!他不只打铁,全身也是铁打的。

  「我……我……」她成年之后第一次说话结巴。「请……请放开我!」

  虽然气势逊他很多,她仍然想张讨一点基本的尊严。他们才首次见面,他的举动未免太轻狂了!

  「你的背后架着整排利斧。」他的眼神仍然像欲盯进她的神魂深处。

  她回头看了下。真的,好危险。

  「谢……谢谢。」她侧开一大步,顺势挣脱他的牵握,皙白的脸颊淡淡蒙上一层赧霞。

  他又一语不发了,径自用紧迫的黑眸端看她。

  「裴先生,您好。我代表『天池艺廊』来和你确认年底的展示合约。」她清了清喉咙。

  除了紧盯着她看,裴海别无任何反应。过了好一会儿,他彷佛才大梦初醒,「什么?

  艺廊?」

  池净让自己的视线保持平视,宁可望着他令人口干舌燥的裸胸,也没有勇气对上他迫人的目光。

  「是的,您答应与『天池』合作,年底在艺廊里展出上一季……」

  他没让她说完就突兀的打断话题。「对!我想起来了。妳在艺术界工作?」

  他古怪的语气让她不由自主的抬起头。「是的。」

  「嗯!」他点点头,又不说话了,一径直勾勾的看着人。

  「啊,合约都散了。」她终于注意到公文包裹的文件散了一地,连忙捡起来,花几分钟时间整理一下,将页面依照顺序排好,抽出一份天池与裴海反复推敲过好几次的契约。「裴先生,这份合约麻烦您过目一下。如果没有其它问题,麻烦您在最后一页的尾端签上大名好吗?」

  一转头,她又被吓退了一步。他竟无声无息又黏回她身后,而且就在一步之外。

  她的生物距离向来比普通人更宽一点,不喜欢与人太过接近,不喜欢被碰触,不喜欢安全范围被介入,而今天,他的猛势触犯了她好几个「不喜欢」。

  奇异的,她只觉得惊吓,却没有太强烈的反感。

  他的神情阴暗,眼神锐利如鹰,似乎想从她身上挖掘一些什么。

  「嗯。」裴海随手从后方口袋抽出一枝笔,翻到最后一页,对合约内容看也不看一眼,草草的签上名字,递还给她。从头到尾,视线离开她不超过五秒钟。

  「谢谢。」她低声道谢,接过来草草收口公文包里。「那就不打扰您工作,我先走了。」

  「等一下。」他忽然出声唤住她。

  她回头,再度望上那双慑人心魂的眼神。而这一次,他的眼瞳竟然……竟然出奇的温柔。

  「贵姓大名?」他低声询问。

  池净俏脸一红。她居然连名字都忘了报,连名片都忘了递。希望裴大师不会临时反悔,决定天池艺廊的专业性值得怀疑,不足以担当他展示会的代表区。

  「我姓池,单名一个『净』字,干净的净。」她局促的送出一张名片。

  「池净……」寻常的名字,念在他口中有如圆润的珠玉。他只是接过来,眼睛未曾离开她的脸,开口轻吟:「池色净天碧,水凉雨凄凄。」

  她又楞住了,怔怔和他相望。原来,他知道这诗句……那双眼眸无比深邃、无比温柔,如同他的名字一样无边无际,轻波荡漾。

  「我、我该走了。」她勉强自己抽离这个幽幻的迷境里。

  他轻嗯了一声。「再见。」

  旁人口中的「再见」只是一句道别,但由他柔缓醇厚的声腔说出来,却彷佛是个承诺。

  当她的步伐将要踏出门槛外,他的话语又唤住了她。

  「妳注意到了吗?」

  池净回头。

  「我们两个的名字,都是属水的。」他微笑。

  同样属水,他是长涛千万里,她是水心如镜面。

  她回以浅浅的一笑,翩然离去。

  ***

  那天夜里,入眠之后,池净作了一个梦。

  梦中有一汪平净无波的小水池,四周盎着生动的绿意。哗喇喇的一声,池水中心忽尔破出一道暗铜色的身影。

  他的长发披肩,打着赤膊,一柄锋锐的剑握在手中,随风起舞。

  优雅的肌理与舞姿,漾乱了干净无波的池心──

  第二章

  「我回来了。」池净推开家门,讶异的看见母亲穿梭在厨房里。「妈,您今天不是去参加社区讨论会吗?」

  内里传来关扭水龙头的声音,一道窈窕的人影出现在厨房与餐厅衔接的门口。

  她们母女俩在外形上相当肖似,都是清秀的容颜,都是素净的气质,都是不急不徐的个性。偶尔齐齐走在路上,没有人会怀疑张习贞是她的母亲──虽然,她其实只是张习贞的养女。

  「会议讨论到最后,区民对于公园改建的议案仍然达不到共识,我觉得再耗下去也是浪费时间,干脆提早回来了。」张习贞在围裙上擦干双手,好奇的瞄了眼挂钟,才中午十一点。「妳今天怎么这么早下班?」

  「今天是周休二日的星期六,本来就不用上班。我担心几幅参展的作品没收好,才特地跑回艺廊一趟。」她将平底鞋收纳进鞋柜里,走向母亲。「您在忙什么,需不需要我帮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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