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姊姊的脸怎么肿胀了?”董琰低声问站在一旁的萧维泽。
萧维泽的脸色沉肃,他没有看董琰,而是凑近董从益的身边,说:“刚才太医和仵作都来验过,在琬琬的衣服上发现了几根猫毛,因为以前琬琬就不喜狗、猫,但谁也没想到她会对这些动物毛发反应如此严重,太医说类似桃花癣,却又比桃花癖的发作更危急,等侍女们发现不对,紧急宣来太医时,琬琬已经撑不住了。”
董琰的心一沉,这听起来很像对动物毛发过敏而引起的急性过敏性休克?又因为救治延迟才导致休克死亡?
如果真是这种急症,在医学昌明的后世,如果救治不及时都会造成遗憾,更何况是根本不知何为“过敏症”的古代了。
“琬琬好好的在内室养病,怎么会惹到猫?”董崔氏厉声问道。
“这……”萧维泽顿了一下,才解释:“我喜好养各种宠物,之前因为顾及琬琬,把饲养的这只猫放置在了内书房,今日太子前来王府祝寿,多喝了几杯,到内书房休息,不知道怎么惹着了那只猫,猫先是抓伤了太子,后又逃窜到蝠阁,惊到了正在喝药的琬琬,当时药碗打翻了,被子打湿了,侍女们忙着赶猫、换被子,谁也没注意到猫毛落在琬琬的衣服上。”
而且仅仅是几根猫毛,怎么就足以致命了呢?
终归还是因为当时董琬的体质太过虚弱,禁不得一丁点刺激了吧?
“蝠阁如此严密,门口还有挡风的厚棉帘,更有值守的丫鬟,就放任一只猫跑进屋内?”董崔氏依然咄咄逼人地追问。
一直跪在一旁的湘绣插嘴道:“启禀夫人,是奴婢的错,因为王妃娘娘嫌屋内气息沉闷,药味太浓,所以每日午后,奴婢都会打开窗子,让空气流通。那只猫是从窗子外跳进来,窜到了王妃跟前……都是奴婢们的错,没看顾好王妃娘娘!”
湘绣不断用力磕头,额头已是青肿一片。
董崔氏冷冷看她一眼,抿紧了嘴角,不再说话。
董琰站在一旁,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她今天才刚刚穿越过来,就接二连三遇到一堆大事,每件事都让她直接面对到死亡的危险,让她觉得好累,好疲惫。
误闯太子休息之处,很危险。
失控的疯狂马车,更危险。
而此时董琬去世了,董琰站在寒气逼人的灵堂里,更是觉得前途难测、危机重重。
董琰觉得自己这一路走来,步步踩坑。
她何时才能爬出来,走上平坦的人生之路呢?
此时值守在灵堂里的,除了礼仪司的官员,以及纪王府的下人们之外,就是董琬最亲近的亲人了。
今天刚刚穿越而来的董琰,和这个董琬并没有太深的感情,但是小董氏本身的记忆,以及周围环境的影响,都让董琰感到非常难过,她站在母亲身后,默默流着眼泪。
就在这时,原本跪在灵堂上呜咽的二郎萧正昭突然从草席上跳了起来,三两步扑到董琰身上,张嘴就咬住了她的手背。
今年已经六岁的萧正昭正值换牙期,虽然缺了一颗门牙,牙齿的力气依然很大,尤其他是用足了全身的力气去咬,一下子就把董琰的手咬破了皮,咬到了血肉。
因为实在太痛,董琰本能地“啊”的一声尖叫,她想挥开萧正昭,却没想到他像只狼一样挂在了她手上,大有不咬下她一块肉不甘休的架势。
董琰又惊又怕,正想着要如何制止二郎的撒野,一只大手伸了过来,从下方夹住了二郎的下颔,大手猛然一捏他的下颔骨,二郎吃痛,本能张开了原本咬在董琰手上的嘴,那只大手就这样捏着二郎的下巴把他拖离董琰身边,将他甩回草席上。
原本跪在一旁冷眼旁观的大郎萧正晗急忙来到弟弟身边,扶起他,见他嘴唇上沾着血,忍不住抬头,目光哀戚地看着刚才甩开二郎的萧维泽。
萧维泽目光冰寒,喝问:“二郎发的什么疯?”
萧正昭嘴边的血迹并非是他自己受了伤,而是他咬破了董琰的手背,沾了董琰的血。
萧正昭推开哥哥,从草席上站起来,他用手胡乱抹着脸上的眼泪和嘴唇上的血,盯着董琰的眼睛里满是愤怒和仇恨,他像只发狂的小兽一样吼着:“都是她害死了娘!都是她!她说是来照顾娘的,却每天只知道自己玩耍,明知道娘不能见猫狗,偏还要养什么猫!如果没有那只猫,娘怎么会死的?她就是害死娘的凶手!”
这孩子一面咆哮,一面又要朝董琰扑来,只可惜他的身体在半路就被萧维泽一把拦住。
“爹!”萧正晗连忙赶到弟弟身边,眼含热泪看着萧维泽说:“娘尸骨未寒,您怎么就这样对弟弟?”
“你也知道你娘尸骨未寒,你们不好好送她一程,在这里闹什么闹?猫是我买的,养在我的内书房,今日它先咬伤了太子,又窜到后院惊吓了你娘,这背后或许有因,但归根结底是我的错,你们要怨要恨,都先归到我身上!以后还要怎么闹,以后咱们再说。但是现在你们要是分不清楚礼仪轻重,在你们娘的灵堂里闹事,小心我动家法!”萧维泽沉着脸寒声道。
“爹……”听到萧维泽如此说,萧正晗越发感到难过,今年已经八岁的他,比鲁莽暴躁的弟弟懂事许多,萧维泽越是将责任揽在自己身上,越是让萧正晗觉得父亲在维护董琰,在包庇害死母亲的凶手。
如果不是董琰喜欢猫,一向喜欢猎鹰、猎狗这类凶悍宠物的纪王,怎么会买来一只猫?
萧正晗非常不喜欢自己这个小姨,以前在娘的屋子里和她见过几面,她每次都偷看父亲,她以为自己做得不着痕迹,其实萧正晗早就发现了。
萧正晗其实内心明白,母亲的病是好不了了,迟早会离开他们,这是没办法的事,可是他还是忍不住把责任推到董琰身上,他会忍不住想,如果董琰不来他家,或许母亲就能多活几年。
萧正晗把自己的想法偷偷说给弟弟听,鲁莽暴躁的萧正昭果然就忍不下这口气,在大庭广众之下狠狠咬了董琰一口,只可惜父亲出手太快,弟弟没真能咬掉董琰手上一块肉。
此时湘绣已经取来药膏,替董琰的手包扎上药。
药膏大概是宫廷御药,清凉止血效果非常好,董琰手背上的疼痛感减轻了许多,她的头却一阵阵地剧痛。
她想离开这里。
大郎、二郎敌视的眼神,萧维泽的无奈,母亲审视的目光,父亲的低叹,这一切的一切,都让她感觉很难受,她真的很想逃离这个地方,甚至逃离这个世界。
第5章(2)
“九王爷到!”就在董琰感到如芒在背、坐立难安时,守在灵堂外的小太监扬声通报。
董琰转过头,就看到萧维钦换了身黑袍,大步走进灵堂,他先对着董琬的遗体吊唁一番,然后才走到一旁与众人低声说话。
按理说,九王爷应该等到明天才来正式吊唁,现在已是深夜,又如此寒冷,他这么急着来做什么?
因为今天几次三番见到九王爷,董琰忍不住抬头看了他一眼,却发现萧维钦的目光也正在看她,两人视线相遇,萧维钦微微对她点了下头,目光中是淡淡的安慰和关切。
董琰今天几经变故,而且还都是生死攸关的大事,她已经濒临了所能承受的极限,而此时萧维钦目光中那淡淡的关怀和暖意,让她双眼一红,泪珠越发疯狂地滚落下来。
在困境之中时,哪怕感受到一点点的善意,也足以让她感动异常。
看到董琰蓦然珠泪滚滚,萧维钦的眼中闪过一抹担忧,但是此情此景也容不得他的小儿女情,他强行收回自己落在董琰身上的视线,与众人寒暄一番后,对纪王说:“报信官到宫内报丧,当时父皇正在我的母妃那儿,母妃感念以前六嫂对父皇以及诸位长辈的孝心,所以特地遣人到我府上报信,要我尽快过来祭奠六嫂,也代她转达慰问之意。”
“谢谢贵妃娘娘的关爱之心。九弟,你的情,六哥也心领了。”萧维泽说。
萧维钦点点头,此时的他眉眼清俊,目若朗星,没有了白天骑马时的那份恣意潇洒,却让人感觉更为平实可靠了些。
似乎感觉到董琰落在他身上的目光,萧维钦又抬眼看了看董琰,微微向她颔首示意,他的目光落在董琰包扎着白纱布的手上时,停顿了一下,旋即就移开了。
董崔氏此前一直冷眼旁观着小女儿的举止,此时发现了她和九王爷之间的眉来眼去,顿时脸色一沉,咳嗽了一声,说:“夜深天寒,琰儿,你先去后宅休息吧。”
萧维泽忙说:“岳父岳母也快去休息吧,这里有我和大郎、二郎守着。”
其实不仅有大郎、二郎,还有萧维泽的两名侧妃和一名庶女一直在守灵,萧维泽的庶女乃侧妃盛舜华所生,闺名萧茵,今年七岁。不过侧妃和庶女因为身分要低下一些,没有站出来说话的资格,只能默默跪在草席上为王妃守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