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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脚步踏出之际,那两个手下似乎聆见他的喃喃自语却又不能肯定自己确实听得一字不漏。

  反正闻人独傲已经成为他们的瓮中鳖,即使他再喜欢耍嘴皮子,也无法拯救他脱离目前的处境,因此两人都没费神去钻研他的话。

  你少给我玩得太离谱!——印象中,闻人独傲仿佛如是嘀咕。

  ※ ※ ※

  花厅里,一顶小亭,三杯两盏淡酒,闲适的氢气原本应该很醉人的,然而四下的环境却让朝云感觉到异样的诡异。

  所谓的“花厅”,仍然建筑在大理石洞里,举头望不见天上明月,而包围着小厅院的缤纷花朵全栽植在盆景里,下人们想必会随着时节的转换而搬进应景的花卉。在这种密闭式的空间里,决定体会不到小园香径独徘徊的美感。

  大理石洞的一切,都显得奇谲而有失自然。

  “天哥,既然你还活着,为何这两年多的日子不回来找人家?”她意态娇柔的端起一小盏酒杯,凑近微张的樱唇,将琥珀色的酒液送入她的口中。

  宋定天灼烧的眼光须臾不离她的花容月貌,喉头着她咽酒的动作咕嘟咕嘟作响,仿佛喝酒的人是他自己。

  “什么?”他根本没在听她说话。

  “天哥,人家在问你话呢!”朝云不依的嗲了一声。“两年前你为什么要诈死,而且连我也隐瞒进去?”

  “呃……”宁定天耸耸肩,一副这个话题没啥好聊的样子。“我当了五、六年捕快,难免会得罪一些棘手的大人物,近几年来我眼看仇家越来越多,即使就此宣布退出江湖也逃不了他们的暗算,干脆诈死来求得几年的安静日子,隐瞒你是因为我不想连累你。”

  “总捕头!”她开口纠道。

  “嗄?”宋定天尚未发觉自己的语病。

  “你从来没有当过捕快。”她奇怪的凝睨着丈夫。“你打从进入六扇门服公职,位阶就是捕头,最后甚至高升到南二省总捕头的地位。”

  捕快和捕头听起来虽然只有一字之差,然而在升级晋职的历程上可着实绕了一大圈,她从没听过宋定天把自己的职位给叫低过。

  “喔,这个……捕快和捕头在我心中已经没有多大的区别,既然已经打算不管事了,干嘛再去计较区区的虚名呢?”宋定天勉强扯动僵硬的唇角,端起汝窑酒杯喝了一口烧酒。

  他怪异的尴尬表情再度引发朝云的疑惑。

  久别两年又重逢,她总觉得天哥有些地方和以前的习惯不太符合,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明明长相、声音、武功身手在在与从前一模一样,然而他不经意流露的小动作却又显然陌生而奇怪。莫非是她的记忆褪色了,对天哥的印象多多少少与现实产生一些误差?

  “这两年来你一直待在云南?”她继续刺探。“有没有仇家发现过你的行踪?”

  “即使真有人敢上我的地盘挑战,最后也往往横着离开这个洞天福地。”他的语气立刻透露出失去耐性的意味,显然不愿意多谈这七百多个时日的经历。“往者已矣,过去的日子就别追问了。最重要的是,咱们夫妻俩终于重逢了。”

  大毛手灵巧的溜上她玉腿,隔着丝质宫裙的触感,滑腻腻的腿肤更产生了隔靴搔痒的兴奋感,教人从发梢酥麻到脚趾头。

  朝云不动声色的将他的手掌移回石桌上。“天哥,旅途劳顿了这几天,人家只想好好沐浴个香喷喷的热水澡,再睡一场好觉其他的事情……咱们不忙在今天‘处理’嘛!”

  天哥的性格彻底失去了宅心仁厚的物质,感觉上完全不像四年前善恶分明、对钱财嗤之以鼻的总捕头宋定天。虽然她无法明确的抓出究竟什么地方不对劲,但有件事情可以肯定——

  对着她口水直流的宋定天,绝对瞒藏着见不得人的机密。

  ※ ※ ※

  “说!那批黄金究竟匿埋在什么地方?”

  咻!的挥鞭声在石牢里扬起回音,也激起积垢了无数年岁的尘埃皮鞭带着钢刺凶猛地划开每一寸接触到的肌肉,血珠子从伤缝里迸洒出来,飞溅到石壁上,被墙面饥渴的吞噬。

  两位用刑的座役齐齐感到失望,不仅因为他们问不出迫切得到的答案,也因为受刑者居然连最微弱的呻吟也没吭出声,让他们丧失了看见囚犯跪地求饶的乐趣。

  “好,你够种!你挺得住!”冷厉残酷的冰霜蒙上宋定天的瞳眸,墙角悬挂的火把在他面容中投射出忽明忽暗的光影,看上去更像狰狞的魔王。

  这场刑问已经进行了半个多时辰。

  行刑的地点位于正厅斜后方的地牢+地势可能再低个十来尺吧!闻人独傲对于自己所在位置只有模糊的概念。目前为止,他们所经的每处地点都与大理石正厅相连接,相异的处所之间由错综复杂的地道联结起来,整座产业有如地鼠钻出来的藏身窟。

  地牢内部约有十来间密锁的囚室,他无从判断其他小房间内是否禁锢着囚犯。以目前为止的静谧程度来看,很可能整座地牢里只住着他这位“贵客上宾”。而他的神智,也在轮番上场的刑罚渐渐丧失了……

  起先,喽罗们使用普通的皮鞭。当他们抽过五十来下,发现他仍然无动于衷,宋定天判断普通皮鞭公文能拿来吓吓怕死的愚夫愚妇,对于天下第一名捕可能起不了多大用处,于是钉有尖刺的狼牙鞭正式推上前线。

  再挨十鞭,闻人独傲仍然拒绝发出一丁点哼声,替他们刑求的过程增加悦耳的特殊音效和成就感,这个当儿三位行刑专家已经觉得有点无趣了。

  “对付嘴硬的家伙,老子起码有上百种酷刑,今晚先让你尝尝滋味最轻松的狼牙鞭,其他套式咱们留到下回再试招。”宋定天撂下狠话。“迟早你会跪在地上求我给你机会说出口。”

  辛苦了一晚,今夜暂且收工。

  闻人独傲被喽罗们从铁架上卸下来,扔进最里间的囚牢。

  哐当一声,铁门的榫头合拢。三道渐渐远去的脚步声告诉他,他又挨过一天。

  被关进铁牢后,他已经失去掌握时间的能力,只能从座役送饭的次数来研判,今夜应该是进牢的第七个夜晚。

  他不清楚是什么原因促使宋定天在囚禁他七天之后才开始用刑,然而事情一旦起了头,接下来的夜里肯定越来越精彩刺激有看头。

  “唔……”剧痛引发的汗水滑淌下他的脸颊,沿途流经几道细小的血口,直如替创伤抹上盐粒似的,疼裂的程度加深一级。

  “该死……”他还找得到力气咒骂,情况显然不算太恶劣。

  任何在公门里当差的人多少都对刑求有点经验,无论是刑人或者被刑,因此他了解如何在受刑的过程中保护自己的筋骨脉络不受到永久性的损害,至于外表的皮肉伤则是避免不了的。

  闻人独傲无法运功和痛楚对抗,只好尽量保持身体的静止。

  神智模糊中,他隐约感觉到出血的伤口约莫十来道,多数鞭痕充其量只会发肿红热而已。

  尽管如此,仍旧很痛。

  “去他的……”闻人独傲人牙关间呼出丝丝的寒气,即使掀一掀口唇,伤处仿佛也会受到牵动,疼入心坎里。

  哒哒的脚步声再度震响了死沉的地牢。

  又有人来了!难道宋定天打得不过瘾,打算再加一顿消夜?闻人独傲苦笑。既然如此,他显然只有奉陪的份儿。

  “闻人?闻人?”轻柔如水的娇唤随着细碎的步伐接近他所在的囚笼。

  他的精神身躯振作,勉强靠着石壁撑坐起来。“我在这里。”

  闻人独傲并未等候太久,纤盈的傅影立时打开门锁,闪进他专属的“贵宾招待所”。

  “大捕头……”朝云必须紧紧捂住嘴唇才能克制自己心疼的叫出声。

  天哪!那群可恶的坏蛋对他做了什么好事?

  他还好吗?撑不撑得下去?他护体的真气能否挨得过宋定天的极刑?一连串的问号从她心头浮现,却没有勇气多走上前一步,查清他目前的伤势。她害怕真实状况公糟过她预想的。

  “你……你还好吗?”她屏着呼吸,生怕吞吐得太过用力,他便会被只走一般。

  为何他不说话?为何他不移动?为何他愣愣的看着她,好像脑筋傻掉一般?莫非他的伤势比外表看起来的严重?大捕头……

  “我要吃西瓜。”沙哑的话语趋走她一切恐惧。

  他还活着!强而有力的解脱感几乎冲眩了朝云的脑袋。

  闻人独傲仍然活着,而且,他想吃西瓜!

  多日来的担忧、委屈混合成承载量过高的水坝,刹那间决堤如泛滥成灾的黄河。

  “哇——”她猛地放声哭了个既过瘾又痛快。

  闻人独傲登时给她哭得手忙脚乱。在他印象中,朝云一等一的智慧连十个大男人也比不上,平时她无论面对多么残酷的环境也能面不改色,常把如狼似虎的恶人耍得团团转而自己全身而退。他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这个“女强人”居然会为了区区几颗西瓜哭成泪人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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