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九九 > 冷冬寒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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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失去的同时,也得回了一些,却无法测知能不能补抵成原先的完整……

  *  *  *

  粗喘的声息渐渐平息。

  夜恢复它的静与黑。

  随之而来的沉默反而像一层保护网,稳稳将两名裸身如婴儿的人笼罩在网内。

  他仰望着晦暗的天花板,似乎出了神,思绪在静静的流动着,於是她也不出声,维持最安全的无言天地,披散着发静静俯伏在他胸前,疲软得无法移动。

  「明天让赵太太陪你去找房子。」语音彷佛响自很悠远的角落,飘荡着暗夜的频碉。

  她的眼眸倏然辉焕出与他等亮的光芒。

  「去吧。」深沉的声音显得苍老。「只要地点合适,就让你搬出去。」

  「你真的答应了?」下颚抵着他的胸膛,想看清夜幕之後的那张脸。「为什麽?」

  为什麽?他苦笑。连自己也没有答案,又如何能开释她的疑惑?

  「或许……因为你已经长大了。」

  第九章

  於是,在占有她的那一夜,冷恺群放手让她走。

  於是,她也就走了。

  走得不远。

  新居位於市中心,一间十五坪大的单身套房,距离「纵横科技大楼」约莫十分钟的脚程。

  对冷恺群而言,松手放开掌控权是一项还需要花时间适应的新习惯,所以她必须在承诺遵守「约法叁章」的前提下,才能跨出大门槛。

  第一,不能住太远。

  第二,每周固定返家住一晚,顺便报备近况。

  第叁,不准带男人回去过夜。

  前两项她很切实的遵守着。至於第叁项,很遗憾,在搬家的第四天就破了成规,不过冷恺群并没有追究到底。

  因为那个男人是他!

  已经很习惯在他怀中入睡,也渐渐开始习惯让他揉和进她的身体。

  她搬出来的这一个多月,两人都尝试着适应分离的感觉,也因此而发生过几段小插曲。

  前阵子,同事罗焕朝不晓得发什麽疯,突然对她展开热切的攻势。其实她知道,罗焕朝那种人天生喜欢趋炎附势,八成是得知了她的家世背景,才对她产生高度的兴趣。

  无论如何,鲜花、电话、有事没事的邀约搞得她烦不胜烦,连她回到原本的家中吃饭,姓罗的都能兴之所至的来电。

  无功不巧,电话给男主人接到了。

  「恺梅,你的电话。一位罗先生打来的。」他虽然装出漫不经心的表情,眼睛却突然精明锐利起来。

  她叹了口气,「我到书房接。」她尽量避免在他跟前讲电话,以免引起不必要的猜测。

  捺着性子敷衍那个讨厌鬼十分钟後,她随口找个理由挂上话筒,却瞥见冷恺群拎着一杯龙舌兰酒,斜倚在书房的门框上,不知道已站在那里聆听多久了。

  「这位罗先生好像和你过从甚密。」他状似不经意的啜口酒汁。「我已经两次接到他的来电了。」

  那家伙打过两次电话来家里找她?恺梅暗暗诅咒。她发誓,明天上班第一件事就是砍了罗焕朝。

  然而……看着他明明很想问个明白,却又故做不在意的神情,她忽然产生恶作剧的心态。

  「还好啊!」她耸了耸肩,也效法他那一身的漫不经心。「反正大家年纪相当,交个朋友也不错。我们都同意了我需要扩展生活视野,不是吗?」说完,浅笑着从他身旁翩移出书房。

  这是一个错误的举动。

  下一瞬间,她发现自己被人从腰拦劫,重重放生到摆置电话的茶几上。

  「啊!」她的臀被这股力道顿得生疼。

  他猛地撩高她裙摆,撕开她的贴身底裤,扯下长裤拉 ,动作粗狂得今人猝不及防,而後沉猛的攻占进她的深处。

  「啊……」身体被这突如其来的入侵惊慑住。

  他们居然就在茶几上——她简直不敢相信!

  她轻咬着下唇,慢慢调整身心去适应他的突袭,直到再也无法聚存足够的理智去考虑相不相信的问题……

  冷恺群吃醋了!

  隔天早晨,她从一整晚的折腾中清醒过来,立刻跃想到如上的结论。为此,她做了一件从不以为会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傻笑一整天。

  性爱之於她,具有其奥妙美丽的必需性。唯有在他沉潜入她体内的那一刻,她才深刻感受到,自己的灵魂旁边存在着另一个灵魂,生命不再孤绝得令人难以忍受。

  偏离了本命太久,她想,她实在变不回一株真正的冷梅了。

  「恺……恺……恺梅?」充满了迟疑的唤声,从人行道的边缘传来。

  她放低怀里的购物袋,从交错的青葱和长面包看出去,插进锁孔的钥匙霎时停顿住旋转的动作,一如她肢体的僵凝。

  一个沧桑狼狈的老人,抱着看起来和他同样败旧的烂背包,怯怯叫住她。浓重的异味从他衣裤里发散出来,显然好长一段时间不曾洗浴了,经过的路人皱着眉掩住鼻端,赶紧加快速度离去。

  他的手指不停拧绞着背包带子,嘴角试着挤出和善亲近的笑,肢体话言在在透露出惊疑不安,以及担心被拒绝的情怯。

  她抽了口气,背脊重重退撞上铁铸的门。郑金石!这个人竟然会重蹈入她的生命里,防卫心强烈又惊惧的冲泛进她心头。

  「请你不要这麽害怕……」颤巍巍的手举起来。

  「别过来!」她连忙闪躲,水眸惊惶错乱的瞟向铁门内,大楼管理员也正注意着他们,面露关切的情表。她稍微安心了一些。「你怎麽知道我住在这里?你到底想干什麽?」

  郑金石的手颓然垂下来。

  「我……」他拧扭起糙皱的老脸,彷若要说些什麽,嘴巴蠕动了几下,终究还是沮丧的低下头。「我只是想看看你,看你过得好不好……没事的,我不会再来打扰你。再见。」

  他缓缓转过身,垮着肩头一步步走开去。

  那个老残削弱的背影,彷佛充满了绝望,带着放弃与整个世界对抗的认命。

  她怔忡遥望着,恍惚的想:这个人是她的父亲啊!当她理所当然的过着优质生活,享受来自於上流环境的宠眷时,他可能正露宿台北车站,从垃圾筒里翻找乘客吃剩的便当。

  凭着体内那一半横流的血源,她也该问一句最基本的「你好吗」。

  「等一下。」

  郑金石连忙转身,回旋的速度太猛烈,差点害他重心不稳的跌倒。

  「你……你叫我?」混浊的眼里浮起一丝丝希望。

  「嗯。」她勉强点点头,仍然无法确定是否应该和他交谈。「你找我有什麽事?」

  老人张开嘴,又闭上,显得那般欲言又止的为难。

  「你需要钱?」这是她唯一能思及的可能性。

  郑金石颓丧的垂着脑袋,嗫嚅低语,「我知道,你一定以为我是来敲竹 的,其实……其实不是这麽回事……」

  「你需要多少钱?」她只想尽快把这次偶发性的趋近结束掉。

  「我有一个朋友……这些年来我们一起流浪……我就只有他这个朋友……他……他……」他结结巴巴的想解释。

  「你不必向我解释太多,只要告诉我你需要多少钱。」一旦有了第一次的付出,她不是没想过郑金石再回来要求更多的可能性。可是,他这样的衰弱,这样的槛褛沧桑,即使继续索讨,也讨不了几年。在她负担得起的情况下,就算是帮亡母纪念那段往日情怀,也理所应当。

  郑金石惭愧羞报的伸出叁根手指头。

  这算多少?叁十万?二百万?叁千万?她只拿得出第一个数目,其馀的两个价码除非向冷恺群开口,而他当然不可能答应。

  「我只有叁十万,再多就没有了。」

  郑金石吓了一大跳,拚命乱摇两只老手。「不用不用!不用这麽多!我只要叁万块就好。」

  「啊?」她傻了一下。「叁万块?」还得再确定一次。

  「对对对。」郑金石又开始扭背包带子。「我的朋友支气管炎发作,这一次的情况比较严重,必须住进医院里接受治疗,可是我们付不出两万多块的费用,医院的护士小姐说,如果再不付钱就要替他办出院,所以……所以……我只好跑来找你。」

  「你怎麽知道我住在这里?」

  「我在那个冷先生的公司门口等了好几天,心想你应该会过去找他,果然前天就看到你气呼呼的走进去,又气呼呼的走出来。」他不好意思的捏紧背包,家当全数装在这个小包包里。

  她霎时想起,前几天跑到「纵横」的总公司讨拿信用卡帐单,冷恺群那家伙却摆明了不理她,末了还乾脆丢给她一句「我要开会了」,当场把她晾在办公室里坐冷板凳,气得她一路冲出纵横科技大楼,怒火翻天的走回家。

  原来郑金石一直尾跟着她,而她却没有发现。

  「你等一下,我马上出来。」

  抱起购物袋,她转头走进大楼,途中尚对满腹疑猜的管块员笑了笑。两分钟後,她拿着一个小牛皮纸袋匆匆下楼来,交递进他的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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