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是这句话就足够了,周静潇忍不住露出了微笑,摸了摸女儿的头,“好,那就在这里读。下次阿嬷打电话来,我就说你想在这里念书,好吗?”
“好!”馜馜用力点了下头,又道:“妈咪,我想喝巧克力牛奶。”
“少吃那种香料食物,改喝鲜奶好不好?”
“不要,我要喝巧克力牛奶。”
拗不过小孩的坚持,她只好妥协,“好吧,那我们进去买。”
“我要在这里玩。”馜馜固执地把枪口对着马路的方向,吹吐出无数的小泡泡,不亦乐乎。
“那你乖乖坐这、别乱跑,路上有车子很危险,知道吗?”
“好。”
她摇摇头,心想只是离开半分钟,应该不打紧。于是,她转身走进了便利商店,买了瓶牛奶就出来,却发现女儿的身旁多了一名戴着鸭舌帽的男子。
她吓了一跳,以为女儿被什么奇怪的人缠上了,连忙跑了过去,却听见那熟悉到令人心碎的嗓音。
“是哦,你这么喜欢泡泡机啊?”
馜馜似乎在炫耀着那把她最钟情的玩具,“对呀,泡泡很漂亮,可以飞很远又飞很高。”
“可是这种机器枪吹出的泡泡都很小欸。”
“小小的很可爱啊。”
“小泡泡一下子就破了。”
“破了再吹就好了呀,反正那么多泡泡,又没关系。”
男人被这番童言童语逗笑了,发出了那曾经让她流连于梦中甚至不想醒来的笑声。
周静潇不自觉地驻足,呆愣在那儿,无法再向前一步。
她害怕若是男人转过头来,她会发现那只是一场美丽的想象。也许那不是他,也许只是声音相似,也许只是背影看起来有些像他,也许……
像是感受到她的视线,男人回头,迎上了她的目光,在四目对上的那一刹那露出了微笑。
“好久不见。”他说得若无其事,彷佛他只是短暂离开了半个月,“你好像瘦了一些?”
她张口结舌,说不出话,内心激动得像是龙卷风过境。
馜馜也跟着回头,看见满脸震惊的母亲,小女孩却不懂大人的思绪,兴奋地像是在分享什么秘密。
“妈咪妈咪,叔叔说他是你朋友耶!”
她听了,失笑出声,也差点迸出了眼泪,对着女儿道:“你忘记他了吗?他跟你一起吃过饭啊,你不记得?”
范姜淳却损了她一句,“都一年多了,她怎么可能记得。”
“你也知道已经一年多了?”她走向前,将手上的巧克力牛奶交给了女儿,视线却无法自他的身上移开。
他其实没什么变。
客观来看,他离开的时间并不算长,四季眨眼就过了。可是,在她的心里,她却像是为他枯竭了好久好久,那寒冬彷佛永远都不会过去。
她深呼吸,吐气,再深呼吸,直到稳住了情绪,才道:“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范姜淳摘下了帽子,耸耸肩,“刚下飞机而已。沿路走过来,经过这里的时候,看到一个小女孩长得跟你好像,就不小心靠过来搭讪。”
“……”知道他是开玩笑的,她却怎么样也笑不出来。
怎么办,她好想痛哭一场,眼泪悬在眼眶里,收不回,也不敢滴落。女儿就在旁边盯着,她怎么能大哭?
他睇着她那欲哭的表情,终于忍不住站起身,将她拥入怀里,紧紧地拥抱着。
天……他好想念她身上的味道、想念这种能够抱着她的踏实,离开的四百多个日子里,他每天入夜躺在床上,睁眼闭眼想的都是她。
他去了法国、去了西班牙、去了意大利,对她的思念却不曾随着这些流浪的足迹而减少,反而给了他灵感、将他带回了这个小岛上。
此后,他再也不想放手了。
馜馜看着两个抱成一团的大人,眼里虽有困惑,却也只是盯着发愣。嗯,好吧,至少她看过不少的卡通,王子与公主常常就是这样抱着彼此。
然后,在王子亲吻公主之前,他好像想起了很重要的事。
他松开了手,俯视她的眼神如此严肃,“等一下,你现在还是单身没错吧?有没有再婚?有没有对象?”
“你现在才想到要问啊?”她噗哧笑了出声,轻捧他的脸,脚尖一踮,主动吻上。
范姜淳决定在这小岛上经营一间属于自己的餐厅。
纵使他在国外享有名声、地位、高薪,可是他并不快乐,也不满足,因为没有任何成就能够弥补得了他心口上的缺。
论他的专业,其实他只要有个厨房、有个市场,那就已经足够了。
天下具备这两项要件的地方何其多,可是只有一个地方找得到周静潇这个人。
于是,他辞了工作,带着积蓄回到这座小岛上,回到了她身旁。
他这次不再坚持孤高华丽的法国料理,而是走向更亲民的路线,结合了西班牙与意大利的风味。
她曾经问过他,为什么不把餐厅开在台北?至少人口多、消费水平高,对一家餐厅而言那绝对好过于开在偏僻的离岛。
他说了很多原因,包括什么地价贵、新鲜的海产不易采买、员工成本过高、客人太难伺候等……什么千奇百怪的理由他都掰得出来,但其实真正的原因只有一个。
因为她在这儿。
她笑他太傻,问道:“万一哪天我又调回本岛了,那你怎么办?”
“那就先跟我结婚了之后再走。”他说得漫不经心,像是捉弄她,也像是在调情。
“神经病,说什么傻话。”她只当他是开了一个玩笑,没放在心上。
两个月后,开幕在即。
“你明天晚上有空吗?”
她是在周五傍晚的时候接到这通电话。
“有啊,怎么了?”
一直以来,他很少这么正式地约过她,通常他都是直接出现在她面前,或是直接出现在她家门口。
“明天我会亲自招待我家人吃一餐,你也一起来吧?”
他说,这是他的原则。
在餐厅开幕之前,他会先邀请家人到餐厅里参观,也会让家人率先品尝他所设计的菜色。
被他视为是“家人”的确是很令她感动,可是,这样的饭局来得太突然,她竟无法一口说“好”。
他在电话里听出了她的犹豫。“如果不方便的话也没——”
“我没问题。”她立刻打断了他,硬着头皮答应了,“约几点?馜馜也一起带去吗?”
“馜馜也一起。我六点去接你们,可以吗?”
“好,我知道了。”她默默记下,却也悄悄忐忑。
挂断了电话,她茫然地坐在位子上,不知不觉走了神。天知道她最害怕的就是这一关。
谁没有过去,偏偏她不只是拥有难堪的过去,而且还留下了痕迹——她的女儿。而她深爱她的女儿,也相信范姜淳同样疼爱着馜馜,可是,他的家人会如何看待她们母子俩?她其实毫无把握。
翌日下午,她陷入了另一个难堪的局面。
她的衣柜里没有任何一件适合正式场合的衣服,一件都没有,那些礼服、洋装全都被她留在本岛了。
在这个小岛上,她的需求很简单,她的鞋柜上始终只有两双鞋,一双用来上班的,一双用来踏青的;衣柜里的衣服怎么穿都是那几套,反正出庭有法袍,谁管法袍底下穿的是什么。
正因为需求已经满足了,所以她从没想过要替自己添购什么新衣新鞋。
坦白说,她因此抱着有些侥幸的心理,打了通电话给他。
“欸、那个……淳,我看我还是别去好了。”
“啊?”彼端传来有些讶异的惊呼,“为什么突然不去?”
“我没什么正式的衣服可以穿出去见人,象样的衣服都留在台北了。”
“有差吗?”他一副没什么大不了的口气,“重点是你的人吧,又不是你的衣服。”
“……”显然这男人根本不懂女人之间那种微妙的审判与评断。
第11章(2)
她懒得说了,看样子这个局肯定是逃不掉。于是,她趁着时间还早,匆匆忙忙到市区里去买了一套衣服,也顺便替小馜馜买了件英伦风格的小短裙。
范姜淳去接她的时候,惊艳得差点说不出话。
她穿着一身酒红色的套装,低跟皮鞋,合身的剪裁贴身包覆着她那浑然天成的迷人曲线。这是他第一次深刻感受到,原来连这么保守正式的衣服也可以被穿得如此性感。
他那直勾勾的视线令她有些困窘尴尬。
“呃……我穿得太夸张了吗?”她不安地摸着颈项前的坠子。
“怎么会?很好看。”他回过神来,上前在她颊边亲吻了一下。
“那你干么都不说话?”
“美到我都说不出话了呀。”
“啧,你刚偷吃糖吗?嘴巴这么甜。”她娇嗔地睨了他一眼。
“所以要出发了吗?时间差不多了,他们应该六点多就会到。”
那句话简直像是出征前的号角,她抿抿唇,心里的焦虑越发狂妄。
三个人走下楼,车子就停在公寓的门口,他先让小馜馜上车,而后绅士地替她开了车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