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资历较深的大太监似乎对徐敏有意见,提出徐敏既是小妾,自然要住在合乎其身分的地方,不过这提议马上就被元礼拒绝了。
“她就跟我住在这里!”他才不管什么规矩。
大太监还想说什么,被元礼一瞪,只好把话吞了回去。
虽然只住十天,不过带来的行李还是不少,待所有的东西都搬进厢房,再稍作整理,天都已经黑了。
“明珠,你也去吃点东西,然后下去歇着,不用伺候了。”徐敏将带来的臭卤水找个安全的地方放好,赶紧让走路已经摇摇晃晃的丫鬟去休息。
明珠感激地朝主子福了个身,拿着自己的细软,去找今晚睡觉的地方。
“你也别忙了,坐下来喘口气。”元礼朝徐敏招手说。
她在元礼身畔坐下。“你不去见你父皇?”
“天已经黑了,加上为了体恤朝觐的藩王一路上的辛劳,父皇特许我们明天早上才觐见。”他随手将倒了茶水的杯子递给徐敏。
徐敏又问:“那么不去见你母妃?”
“宫里有宫里的规矩,不是想见就能马上见到。”元礼也想立刻去见阔别三年的母妃,就算只是看个几眼也好,可是皇宫和庆王府不同,不能完全照着自己的意思来。
听出他口气中的失落和寂寞,徐敏放下茶杯,起身来到元礼面前,将他揽进自己怀中。
“那么等见到人之后,就把想说的话都对她说,不要带着遗憾回去,否则又要再等三年了……”
他将脸庞贴在徐敏的胸腰之间,点了点头。
“没有人知道三年后会发生什么事,所以要把握机会,不要错过。”她鼻子也跟着痒痒的,因为想见妈妈的心情,是每个孩子都会经历过的。
元礼抱住她,眼眶逐渐发热。
“嗯。”
当天晚上,也是他们在皇宫的第一个晚上,两人什么都没做,只是相拥而眠,心却比任何时刻都来得贴近。
翌日一早,元礼穿上亲王冠服,俊美非凡、威风凛凛地来到太和殿,看着高坐在龙椅上曾经遥不可及的父皇,似乎苍老许多,目光不再如同以往精明锐利,头发也更白了,若没有那身龙袍,看来就像个平凡的老人。
父皇真的老了……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他来到殿前行君臣之礼,献上贡品、再呈上礼单,制式地回答问题,然后叩谢皇恩,尽一名藩王该做之事,只因他们不是寻常父子,不会因为彼此久别重逢而相拥而泣,更别说把酒言欢。
一切行礼如仪,元礼并没有像年少时那般任性叛逆,故意和朝廷礼制作对,他已经是当爹的人,得做个好榜样,何况他只会待上几天,忍耐一下就过去了。
等到仪式告一段落,他再次伏身跪下,恭送皇帝退殿。
等到元礼也退出太和殿,马上有名太监来到面前传达圣谕。“皇上有旨,命庆王前往干清宫。”
元礼立即回道:“遵旨!”
干清宫是历代皇帝处理平常政务,或接见朝臣、使节,以及举行家宴的地方,甚至是做为皇帝寝宫之用,也代表皇权至高无上的象征。
他永远记得在小时候,这里是他最讨厌的地方之一,总是把他和父皇隔得好远,每次经过,都会用力踢个几脚,结果宫殿没倒,自己的脚却疼上好几天。
来到干清宫,就在等待宣召之际,元礼不禁想起许多童年回忆,这座皇宫对他来说,真是又爱又恨。
“宣庆王觐见!”太监的吆喝声响起。
闻言,元礼收拾好心情,踏进殿内,正要行礼,就被制止了。
“这儿只有咱们父子,那些繁文缛节就不必了。”不同于方才在太和殿上的君王姿态,皇帝脸上带着笑意,眼角的皱纹也更明显。
元礼拱起双手。“是!”
这时,皇帝从椅上起身,走到他面前,父子俩高度差不多,眉眼之间也有几分神似。
“你长大了,若换作以前,就算是见个礼,也是做得不情不愿。”
“儿臣当时还不懂事……”
“那么现在就懂事了?”皇帝语气多了一丝严厉。
他不禁语塞。
皇帝叹了口气。“既然懂事了,就不该擅自将长史逐出王府,还差点亲手斩杀审理所官员,别跟你其他皇兄一样让朕头疼。”
“那么刘墉可曾禀奏父皇,他们企图屈打成招,将罪名栽在无辜的徐氏身上,结果害得她小产,儿臣的亲生骨肉还未来到人世,就这么枉死了?”
原来刘墉已经回到京城,还在父皇面前参了一本。
“有这种事?”皇帝皱起两道灰眉。“刘墉只说他怀疑你那王妃的死因不单纯,为了调查清楚,才不得不下重手,好逼问出真相。”
元礼冷笑一声。“他这可是犯了欺君之罪,最后事实也证明,刘墉和审理正他们根本冤枉了徐氏,儿臣应该亲手杀了他们。”
“那么真正的死因真像你在折子上说的,是你那王妃自己失足落水?”皇帝并不全然相信。
“要是有半句谎言,同样也是欺君之罪。”
闻言,他毅然地跪下认错。“由于真凶已经自裁,儿臣不打算张扬,才未说出实情,还请父皇降罪。”
皇帝听了满心疑惑。“究竟是怎么回事?”
经过再三斟酌,元礼只好将奶娘疼爱奕咸的一番心意,却不慎走偏了路,进而犯下杀害王妃此等无法饶恕之事,最后亲口认罪并当场自裁的经过,二向皇帝禀明。
“……纵然奶娘其罪当诛,但她多年来视奕咸如同己出,而奕咸也同样视她为亲娘,若是奕咸知情,将会受到多大的伤害,一次失去两个娘,已经够可怜了,儿臣实在于心不忍,刘墉当时也在现场,亲眼目睹所有经过,居然刻意隐瞒,实在是太可恶了……”
接着,元礼又用无比沉痛的口吻说:“身为人父,为了保护子女,就算因此犯下滔天大罪也绝不后悔,所以儿臣才会选择让真相沉入池底。”
听完始末,皇帝叹了好长一口气,将手搭在他的肩头,不禁感到欣慰,这个从小就我行我素的儿子,真是长大了。
“起来吧!”
元礼有些讶异,眼前的父皇似乎多了温情和慈爱,仿佛只要伸出手,就可以触碰得到,不再那么遥不可及。
“不过柳卿对于女儿的死因始终存疑,三番两次上奏,要朕作主,趁着这回你进京朝觐,也是希望能得到一个合理的解释,于情于理,这件事都不该瞒着他。”
皇帝沉吟了下。“朕这两天会宣他进宫,由你来当面告诉他。”
他拱手回道.……“儿臣遵旨。”
“至于那个徐氏……”皇帝目光一扫,君王的威仪不减。
“朕看了刘墉的折子,上头说你不只纵容她在王府里头骑马,对她有求必应,还夜夜留宿在她屋里,为了她甚至数度和王妃闹翻,有没有这回事?”
“儿臣不敢隐瞒父皇,确有其事,不过那也是因为徐氏确实值得儿臣宠她、爱她,她甚至为了救奕咸,险些就丢了性命,那可是其他人无法办到的。这些事刘墉必定不曾写在折子上,至于会和王妃数度闹翻,也是因为彼此意见不合,问题并不是出在徐氏身上……”元礼说到这儿便打住了。
“死者为大,有些不中听的话,儿臣也不想再提了。”
皇帝虽知他们夫妻感情不睦,如此看来应当甚为严重,但刘墉折子上的内容似乎也有失偏颇,不可完全尽信。
“好了,皇后方才派人来说想见见你,你就先去一趟坤宁宫吧。”他决定等见过徐氏之后再说。
“儿臣告退。”元礼行了跪拜礼,便退下了。
景仁宫——
徐敏没想到章贵妃会趁元礼去觐见皇帝时,派宫女到干东五所来传话,说要见她一面,不只自己慌了手脚,明珠更是吓破了胆子,接着一阵手忙脚乱,总算梳妆打扮完毕,所挑的袄裙依旧偏向素雅低调,没有太多的绣花和纹饰,脸上也只是抹了淡淡的胭脂。
“夫、夫、夫人……”
她回头看了一眼走在身后,从头抖到脚的丫鬟,好像随时都会昏倒,心想真是带错了人,还……应该让秀珠来才对。
“好了,再抖下去也没用,你就在外头等吧,别跟我进去了。”
明珠还是抖个不停。“可、可是……”
“就这么办吧。”要是昏倒,她反而麻烦。
于是,徐敏努力调匀呼吸,虽然打怪的功力还是没有多大长进,但是她也不会就这么认输了,只要表现出最大的诚意,做好该做的事,至于结果好坏,就交给老天爷决定。
第8章(2)
待她跟着宫女走进殿内,一眼就瞧见坐在主位上的章贵妃,果然是名副其实的贵妇,气势就是不一样,脸上像是挂了副高贵的面具,冰冷、高高在上的,好像碰她一下就是亵渎了她。
她就是元礼的生母。
徐敏似乎可以明白为何每回元礼提到母妃,脸上总会出现那种复杂难懂的表情。